离心债(249)
听见鸾心三人走过来的动静,乘着稀薄的晨曦,他侧头对着鸾心笑了笑。
鸾心停下脚步与他对视,晨光微薄,可鸾心已经足够瞧见那人了,看着他脸上迟迟不散的笑意,鸾心顿时有了一丝时光凝滞的错觉,仿佛当日在此避雨,遭遇狼袭之后,他俩就一直不曾离开。
“寻你的人那么多,你倒好,大大咧咧地往这一坐,倒不怕顷刻间就被人寻着?”
鸾心抬脚走到皖荨跟前,一旁的玉萼早冲他跪了下来。
“我坐这儿本就是等着人来寻我的。这不,刚刚被寻到。”
皖荨冲着鸾心还是一脸的讪笑,冲玉萼抬抬手,示意她站起来。
虽为人主,倒是客气的很,跟平日里那个喝茶饮酒嚼舌根的皖荨别无二致。
“行了,我大老远跑来了就是让你闻一闻,如何?我身上没那味儿了罢……如此你我就此两清了,我走了。”
鸾心转身打算离开。
“我陪你去找阮沛。”
皖荨见鸾心利落地表明来意,干脆地放完话就走,脸上笑意愈发浓烈,忙不迭起身道。
鸾心闻言眉头一蹙,疑惑道:
“你被阮沛囚了那么久,还想去找他……”
鸾心还没讲完,见皖荨还是一脸的讪笑,突然觉得刺眼,一时语滞。
“阮沛囚我的缘由大约也是瞧不惯我成日里围着你转,若不是我跟你搭上了话,让他吃味,这么多年他都懒得理我,你我当日在此处遭遇狼袭,那是北境六王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正眼看我。阮沛为了让你顺利往东渌的钟山去,囚住我也是为了束住我母亲的手,只没想到,你夜鸾心又怎么会是寻常自顾不暇,脱离了宫门府邸就不管不顾了的女子,如今……”
皖荨笑意虽不减,可嘴角却累积了愈来愈多的苦意。
“我不明白,你……”
鸾心刚出口,想要一问究竟,瞧着皖荨嘴角掠过的苦笑,转瞬即逝,语言又凝住了。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为什么我母家元氏一门传言在东渌只手遮天,可我还是始终呆在北境,被囚了放出来,还是呆在北境?”
皖荨笑了笑,双眼放在原处一片亮起的虚空处。
“难道你父亲……”鸾心疑惑道。
“没错,东渌国君柏棨,我父亲,自我出生就疑我身份,到了如今,国君暗卫的差事里,头一件要紧的,就是杀我灭口。”
皖荨将鸾心松动的眼神看在眼里,诚挚的一笑,接着道:
“这么多年,我呆在北境,还算安全,阮沛一面瞧不起我,一面替我挡杀了不少父亲的暗卫,我其实过的还算自在。”
“他拿这个去元氏那里换了不少好处吧?”
鸾心闻言,脑子里浮现出阮沛那张邪笑的脸,那厮儿可绝不做赔本的买卖。
鸾心看着皖荨笑了笑了,想到什么又问道:
“你母亲那人,疯魔一般,怎么就能让阮沛揩油揩了那么多年?她不是还有她那位……”
鸾心说到此处,住了嘴,皖荨应该知道她在讲什么。
“她的情人?”
皖荨是真爱笑啊,他们的话都那么不堪了,他还是一脸笑,这人内心该有多少苦不想被人瞧见啊。
鸾心突然有些不忍。
“你以为我父亲疑我身世,母亲的情人就不疑我的身世?我母亲借着我可疑的身世想两头讨要好处,其实这两个男人又有谁卖帐呢?无非就是多年来,元氏的族长能借着我尚在人世的由头,私下里向国君施压,往国君处寻些好处罢了。至于母亲的情人嘛,哼……方才你不都说了,他在找我,找到了呢?这一回,恐怕他找我找的太认真了些,恐怕……这些年我母亲也非全然疯魔,她很清楚她生命中两个男人的盘算,她没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而且多数时候她甚至更信自己的生意伙伴,比如阮沛。”
皖荨转过头朝鸾心笑了笑。
鸾心压住心头的一阵酸疼,张口就道:
“你到底是谁?”
“在下柏棐,东渌国君柏棨与荣华夫人元氏之子,生于北境映天城西质子府,身世自小就是父亲心头的一根刺,后来父亲得知自己还有机会归国的消息,择机在归国前,将年幼的我活埋,幸得侧千夫人相救,用续命之术保全了性命。而后,我终年被父亲遗弃甚至追杀,可母家却指着某日能迎我归国,扶我坐上国君的位置,帮着继续元氏一门实现真正的只手遮天。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柏棐侧过头,带着不出鸾心所料的笑颜,仿佛自己的身世是个让人乐不可支的笑话。
“柏棐?棐?非木,你爹是真恨你啊。”
鸾心站累了,学着柏棐方才的样子,蹲了下来,背倚着老树,突然觉得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