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236)
元氏引着那人绕过屏风,双双歇在了一张矮榻上。
那人觑着元氏万般受用,心花怒放的渴求神色,脑子却浮现出了方才在屏风外朝着自己躬身作揖的夜鸾心。
夜鸾心虽跟二十年前的女子只有三分相像,但那抹时而傲然,时而清高,时而默然,时而疑惑,却毫无怯意游刃有余的姿态,却跟当年的女子不分轩轾,于贵女情态,容颜姿色,夜鸾心甚至更胜一筹。
那人脑中将夜鸾心与当年那女子的容貌慢慢融为一处,心中的一团无名大火越烧越旺,胸中燥热和愤怒激烈的涌动着,万般招数尤不能排遣。
元氏指甲间扣在了那人脊背上,那人的脊背上被元氏用指尖拉出了道道血痕。
那人慢慢地缓和呼吸,脑子里夜鸾心的影子仍然挥之不去。
元氏翻过身趴在矮榻上,轻抚那人脊背上被自己抠出的血痕。
明晰的神志渐渐归位,她突然明白方才不寻常的孟浪是怎么来了的……
她眼中蓄积的泪水粘在睫毛上,越积越多,溢在了眼角处的纹路上,元氏少女情态忽然就没了。
这从二十年前就在疼痛的伤口揭下了她的少女的假面,露出一个正在极速衰老的哀怨妇人。
她拭干尚未滑落的泪液,内心的酸楚让她整个人都哆哆嗦嗦起来,她按捺住内心的恨意,缓缓道:
“茶庄的生意交给棐儿好不好?你常年忙着茶庄的生意,我好久都见不到你……映天城的冬日又冷又燥,交给棐儿,你我就能常在云起城看潮起潮落,多美……”
元氏吻了吻那人的唇,见他还是一副神思不在当下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忍不住道:
“元瓒跟元家的几位老族长已经开始疑心我们在东渌的几处库房的支取数目了,柏棨正琢磨着换了几个掌事儿的太监,若是真换成了,宫中的数目和库房的数目一核,我纵有千般手段也瞒不住了……”
元氏轻言细语中包裹着的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终于让那人神思归位了。
那人转过头将元氏揽了过来,环抱住这迟暮的美人,忍耐着心中的厌恶,抵在她耳畔处轻声呢喃,嘴中的热气让元氏耳中一片濡湿。
那人熟练地抚慰着元氏,眼中却一片倦怠。
元氏好容易用柔情和威胁将这人的神思拉回到了自己身上,也见好就收地专心与他两厢欢好,像是忘了方才自己提的要求。
然而那个茶庄才是此时正与她欢好的男子心中正在琢磨的。
好大的胃口想要我的天水茶庄?
可我更想要那间名唤“渌”的元家茶肆!
☆、第 124 章
“廖远这个废物!送上门的肉,他都接不住!他怎么会是廖樊的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元氏回到宫中,听闻伏在巷口的廖远居然没能把夜鸾心截住,气得她把寝殿砸得满地碎渣。
她早料到了方才在院中肯定没法拿住她,没想到白送廖远一个便宜,廖远都能捡不起来。
“怎么把人放走的?”
元氏恶狠狠的发问。
回禀的下人,心惊胆战地道:
“廖远截住了那马车,结果马车里没人。后来也没截住,现下夜鸾心往日的下榻的客栈也没人了,到处找过了,甚至还私下请了兵马司的人帮着找,夜鸾心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元氏就着手中的茶碗就朝那人砸去,那人灰溜溜地退出了元氏的寝殿。
“母亲息怒,那夜鸾心如今就是片飘零的浮萍,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您又何必跟一个弃子置这没必要的闲气。”
柏染见元氏砸累了,这才从外间走了进来,轻声安慰道,她知道她母亲的脾气,胸中的闷气不全部发出来,她是听不进去劝的。
元氏静默了片刻,呼吸平复下来。
这才拉着柏染的手,道:
“柏染我儿,母亲能指望的就是你了,再有一月你就能到那烟都城,替我好好收拾那贱人的儿子!母亲一想到那贱人就这么死了!好生不甘!她怎么能这么便宜就死了!如今他竟然还琢磨着让她回来!回来?好啊,我正愁没机会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我好恨啊……”
元氏在柏染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柏染早都习以为常了,她静默地坐在一旁,眼神放在远方的某个虚空处,等着元氏声嘶力竭之后慢慢平复的时刻,满脸都是深邃的冷漠。
元氏每每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都能瞧到她女儿的这种脸色,每当这时她的又惊又怒又恨之中又添了一层懊悔。
柏染自然知道母亲正隔着没干的眼泪偷偷觑她,她那多年来惯用的薄如蚕丝的悔意已经再也没法打动她了,她嘴角掠过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