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219)
阮沛闻声站了起来,朝着被搀扶出来的老妪行了一礼。
“给杨太妃请安,太妃新春吉祥,长乐无极。”
杨太妃被人搀扶着落座在了罗汉床边,手肘撑在小圆桌上,才行了几步就累极了似得,气喘吁吁。
“沛儿长进了,都耐烦说吉祥话了,本宫记得你尚是总角小儿时,就颇没稚子的童趣,到了御前,被宫里的规矩拘着,也总是冷脸寡言的时候多。可先皇还是格外的爱重你些,说你外饰戏怠,内藏早慧。”
阮沛闻言,淡淡一笑并不应声,他知道杨太妃不会把话讲太远。
“前儿遇见你,说让你带侧千的孩子来见见我,可是忘了了?”
阮沛刚想答,杨太妃抢白道:
“本宫如今是这映天皇城里,位尊却命如蝼蚁的人,平日里犄角旮旯处等死的活死人罢了,夜里喘气都怕惊着内廷的贵人们,这样一个人平白让你带那姑娘来见,自然不是什么场面话,你该知道。”
杨太妃话没讲完,却不得不停下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沛疏忽了,沛想着近来忙着新春祭典,想着择日带着内子来请安,只没想到太妃您竟是等得不耐烦了。”
阮沛讲道此处,想起今早何忠带来的信,夜鸾心高热了一整晚,迟迟昏睡不性。
何忠截住了去杨叔处取药的下人,那人取回的山茶琉璃瓶内空空如也。
阮沛另遣出尘去取了杨叔处的药,找人试药之后,给鸾心灌服下去,鸾心退了高热,可仍然昏迷。
如今此事的罪魁祸首竟是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疾病缠身半死半活的老人。
阮沛不由紧了紧拳头,想他阮沛自诩聪慧且多谋,昨儿却被阮皓阮皈两个许是无心,许是有意铺展的障眼法给蒙蔽了,一心以为那焚山灰是最后的狠招,没想到一时的疏忽,就能把夜鸾心的命系在别人手上。
阮沛一早就隐忍着一股爆怒,这还是他第一次输。
“方才苜檀还说沛王没那么快找过来,本宫量她是小觑了你,这不,真被本宫给说中了,若不是前朝的大典给耽搁了,沛王天不亮就能寻过来。”
一旁方才引路的被唤作苜檀的女官一边应和着,一边为阮沛续了茶汤,杨太妃支起丘壑纵横般扭曲又苍老的脸,一脸病容中挤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微笑,阮沛一瞧,顿时就失了耐性,开口道:
“沛此番前来,欲求得内子解毒之法,不知太妃因何下毒?又如何能赐沛解毒良方?”
“解毒之法,沛王现下就能拿走,不过本宫须得让沛王带几句话罢了。
☆、第 115 章
“那株九香茴槲竟然便宜丁香那个贱人,真是暴殄天物啊,劳动沛王传句话给皎然和尚,本宫知道续命轮在哪儿,启轮续命的机要也在本宫手里。”
杨太妃讲完,喉咙深处涌出一阵尖刻的声响,似笑似泣,好生诡异。一旁的唤作苜檀的老妪,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阮沛。
“回去交给丁香吧,那贱人一定知道怎么伺候六王妃服下。”
杨太妃气喘吁吁地看了阮沛片刻,似乎还有话要说,女官苜檀轻轻拍了拍太妃脊背,冲她摇摇头。杨太妃紧了紧牙关,这才挥挥手让阮沛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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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鸾心昏睡了三日,终于在初四这日的丑时三刻舒醒过来。
醒来之后,神智竟然异常清明,这是一日里最冷的时候,周遭一片沉寂,外间还燃着的火龙发出嘶嘶的声响。
鸾心仰卧帐中,帐外的烛火漏染入内,如月光般柔和,鸾心盯着这抹柔和的烛光,陷入沉思。
她是在什么时候中了毒呢?这绝不是什么焚山灰,那入口的一丁点儿焚山灰,如何奈何得了她,那是什么时候呢?又是一种如何奇异的毒药呢?
鸾心仔细回想了自己与一干皇族女眷被内侍管引到了偏殿,之后她就一直靠着软枕放松地歇着,连茶汤也没饮上一口。
毒从口入的可能性被鸾心排除之后,她又开始琢磨气味,那夜有什么诡异的味道吗?
整个偏殿都是女眷们的脂粉味,还有……
对偏殿熏着香,那香似乎凝神的百合香,可又不全是,当时鸾心准备细嗅那百合香中的另一味,脑子突然有些眩晕。
“公主,着偏殿有一处花厅,有几支蜡梅初绽,可想去瞧瞧 。”
鸾心突然想起有人曾想引她出偏殿,这人是……
那人的样子从脑海中慢慢浮现,鸾心眸光一亮。
这时,眼前的烛光荡了荡,月影般的薄纱床帐被缓缓掀开,明亮的烛光驱散了帐中的方才月影一般的柔静,鸾心在瞧见阮沛的刹那就别过头。
别头向内的一瞬,鸾心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