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96)
“赵美人!”前面的凤袍美人疾呼,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
“赵美人!邑儿说出此番话来并不是存心让你和仪远难堪,若论罪责也是少不了儿臣的。”沈邑上前急按住她的胳膊。
“仪远的先母王良娣是个温婉贤淑的性子,若是泉下所知这番,看着仪远一步步错,看着儿臣作为皇兄未能遵她的嘱托,还与她一同犯错,定难安息。”
我心中有些感慨,沈邑平日里虽有一张不讨饶的嘴,性子不怎么样,但说起这些话来却极能渲染人。想不到,他与王良娣生前也有些交情,看皇后和赵美人无太大的反应,似也是知道这回事。
难怪,五皇子与仪远公主走得近,倒还是有这一层关系。
赵美人瘫坐在地,呆呆地瞧着自己的双手,一句话也没再说。皇后举起杯盏,面上带笑语气却不兴波澜,“今日本宫设宴本是想与大家同乐一番,谁知多次扰了大家的兴致,这杯本宫自罚。”。
明黄的袍角曳地,她走至殿门前一顿,“列儿,邑儿,今日这场宴就由你们暂先主持,各位自便。”。
她猛一推开殿门,却不知何时风雪又起,熏炉中火光映着雪粒子,风的呼啸衬着火的“噼啪”。她微一扬手,“把赵美人和仪远公主带至本宫殿内,五皇子下宴后来本宫这儿一趟。”。
殿中默声,待殿门重关上之后便又逐渐热闹起来。一道殿门,仿佛隔绝了两个天地。
皇上身边的方公公来传我时,李瑾阙拿来一小瓶药让清河公主帮我涂上。我望着那侧正和安国公夫人说话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指尖柔柔的,连带着从手心里涌上一阵清凉的舒服。手上的红痕已变成暗紫,有些破皮的地方早已涌出了血,和结痂混在一起。
她轻言,“你要按时涂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我闻言点头,见她神情专注,“我俩都受了伤,只是我的在手上,明显些。你的在心里,我轻易不知晓。”。
她一愣,指尖正好划过伤口,我轻哼一声。她手下未停,我继而开口,“今日之事,护你是我情愿。我不愿你多想,可我方才的举动又引你伤心,我不该避你。”。
她抬眸看我,我粲然道,“我薛炤认定要护的人,便会一直护着。你是我认定的朋友,清河公主也好,沈清河也好,一直都是。”。
我想平安,可我不怕麻烦。
“炤儿,你...在圣上面前机灵些。”我朝母亲点点头,便随之出了殿。
御书房的侍卫早已退了出去,方公公哈腰,“那老奴这就先下去,陛下正在里头等着小姐。”。
我理了理心绪,抬脚便走了进去。入目的黄帐子被挽起,宽大的棕木书架上密集的书本依次摆满。
乌木桌上的几本奏折凌乱,着青袍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双眸闪过一丝精光。
“薛家的炤炤来了,坐。”他指着一张乌木椅。我一拜,“薛炤不敢,但凭陛下吩咐。”。
“别这么拘谨,快坐吧。来与朕讲讲,你今日是如何驯服那匹马的?”。我刚一挨椅子,心底的涟漪便散化为波澜。
“薛炤...薛炤未曾驯服,只是碰巧而已。”我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为甚么老让自己碰到这个威严的人上人。
“禁卫军所说有假?薛炤啊,你可又让朕刮目相看了一次。”
冷汗就要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回禀陛下,想必是从小持刀棍惯了,力气大便赶了巧。”。
他提唇一笑,胡须撇着,“朕可不见得,这匹西域宝马性子极烈,用蛮力是驯服不好的。”。
他似在等着我的答案,安静的异常诡异。我眼睛猛一闭便睁开,跪向那人,“薛炤不知那是贡马,望皇上恕罪。”。
“这不是朕想听的回答,薛炤。”声音一冷,那双眸子就那般瞅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先以柔法,若无用,再用猛力克之。”。他一挑眉梢蹲下瞧我,显得极有兴致,“如此说来,你是用了柔和的法子?”。
我摇了摇头,“此马烈,柔和的法子并不适用,故而也使了蛮力。可马匹硕大,又岂是两人之力可以驯服的。薛炤想,柔和的法子虽不能够驯服,可也能安抚它片刻,或许在它也未料到的时机正巧被蛮力钻了空子。”。
“这样说倒是有几分运道的成分在其中了。”他若有所思,一点头。
我朝他一叩,汗已顺着额角往下滴,“薛炤自知没有驯马之能,全凭先祖庇佑才福大命大。还请陛下饶恕薛炤今日的罪过。”。
他却对着我摇了摇头,“不,朕认为你不仅有驯马之能,还有守疆之能。”。
“薛炤不敢!”略抬起的头又猛地伏下,我的心在一惊一乍中不得安宁。他将我扶起,缓声,“倒是朕把你吓着了,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