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52)
“炤炤!”声音从后方传来,在人群中显得模糊,却又是熟悉的。
我转头看去,“瑾阙兄长,你也来入学么?”。此时遇到熟识,我有些惊讶,又带着几分欣喜。
他今日把头发尽数梳了上去,深蓝的袍子在他身上也显得妥帖,整个人比之前更添了些朝气。
不言时如寒冰初融,谈笑间似霁月清风。
他显得有些惊讶,“你不知道么?我们早些日便入学了。此时正下《论语》讲义,待会儿便是策论了。知晓你们今日入学,我来瞧瞧。”。
言罢他又偏头含着笑,“我记得是同你讲过的,这般问我,想必是忘了。”。
我有些羞,双手捂了脸,“兄长莫怪,如今我便记下了。”。他朝我摆摆手,“你快先去吧,崔祭酒训起人来是最麻烦的。”。
我忍俊不禁,向他做了别。
崔祭酒陆陆续续讲了许多,入学对品级是有规定的,若是家中品级过低或是普通人家考进来的,只能选择四门学。
凡是家中有授爵或封号,甚或是皇亲贵胄,一律入国子学。国子学是举朝地位最高的官学,仅在东都和长安城两处设立。
不仅如此,进入国子学的门生是不收取入学费用的,一切开销由官府承担。
虽已提前知晓,可当众听到这些条例时仍是一片哗然。
但至少在当朝,规则都是由更有权力的人制定的。没有权力,只得遵守。少言多行,沉稳行事。
他见我们安静听着,大约也甚为满意,继续道,“还有算学,律学和书学,想必你们也清楚。这三门,是可以自行选择的。只是要看过之后仔细斟酌,若是日后考核不过,是有罚的。”。
我瞧他眯了眯眼,“咯咯”笑了几声,模样颇为狡猾。
“崔祭酒,你说可以自行选择。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若是琢磨不定,不晓得自己适合哪一门,这该何解?”一位稍高些的女子抬起下巴,明艳的脸上吊着几分散漫,微微开口道。
话语声虽不大,可在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崔祭酒一愣,转而摇头,“这,可就是各位小门生的事了。所以老朽说,要仔细斟酌。”。
“老奸巨猾”有人低声抱怨,夹杂着一阵轻笑声。
对于这种选择,我倒没什么太大兴趣,反正都要学。之前母亲请来的外傅博闻强识,对于书和算都是有过讲解的,我倒觉得那样好,方法也更多样灵活些。
我眼瞅了一圈儿,没有望见清河公主和仪远公主,近两年入国子监的门生可不就是今天入学么?
最后转念一想,他们那般出身,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还用分甚么品级呢?估摸着都是直接入学的。
正想完这些,崔祭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细细听去,原是又在说些考核一类的规则。
现刚入学,只分旬考与岁考。顾名思义,“旬考为十日一考,岁考为一年一考。所考察者,莫不过诵经、讲经、问大义和笔试。凡此,三分为通晓,两分为及格,再低者为不过,重习不过者,退学。”。
我也轻声和他念叨着,这些东西,母亲也在平日里和我一遍遍讲过。
许是声音有些大,而我却不自知。崔祭酒的声音停了下来,我抬眼一看,他正瞅着我。
杜箬漪拉拉我的衣袖,我停了下来,抿起嘴未再作声。
我心想,母亲把这些规矩大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却独不告诉我还要按自家品级分学,想来母亲也是不爱这般。我知道,这话就且让它放在肚里。
“国子学门生不过者,停公膳,有罚。重习期间态度不端者,退学。”
天边像是闪了一下,紫白色的一道闪电从云丛中斜劈出来。“轰隆”一声,一记闷雷响彻。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大雨连绵,整个长安城笼在一层薄雾之中。
转至午时,这本该是艳阳高照的时辰,天却乌漆漆的发沉,仿佛直起身子来就能触到云层似的。
“小姐,这些深衣多备着点儿,恐夜里冷。”韶灼撑着伞,把包袱细软一并放入马车中。
鸣翠也没撑伞,就那么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小姐!这些你拿着,王橱役做的五福饼,是现做好的,特意让人包了厚厚的馅。”。
她递在我手心,让我包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一拍脑门,“小姐再等等我!”。
我望着雨幕中远去的那抹背影,手中是五福饼刚出炉的温度,直传到心里。
“这些不能忘,这两盒透花滋和和果子是我和阿福一大早去买回来的...你可是最爱吃了...”她擦擦手,把怀里的东西悉数放进去。
雨水将她的额前的头发斜贴在面上,我抱住她,给她蹭了蹭眉间要掉落下来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