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48)
琵琶声响起,腰肢轻盈,有步步生莲之态。“小姐,奴婢还未曾看过这般曼妙的舞姿呢。”鸣翠轻轻开口,我点点头未言,生怕破坏了这副好精致。
忽然,琵琶声骤停,舞姬们缓缓退下。
大堂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每敲一声,便有一个束发高冠的对襟黑衣女子闪出。鼓声四下,最后一人着金色的半截面具持剑而出。
鼓声骤急,琵琶如滚珠般的从弦上流出,四人似脚下生风般,却又不见凌乱。
等等...这步子,恍然大悟般,我望向李瑾阙。他正坐在对侧,持了一杯酒冲我一敬,笑着饮下。那夜廊庑之下,他舞的便也是这般。
他曾说,改日再带我看更好的,原是如此。
☆、边关信
“贺齐朗,你是不是忘了甚么东西。”从佳容阁出来,他便匆匆地走在前面,竟是连我也不理了。
他停下步子,终是回了头,叉着腰只瞧着我也不说话。
淡黄的光晕透过云层,朦胧的打在他身上,我就这样望着他。
他若是忘了生辰礼物,我是决计不会信的。
今日也不知他怎么了,一出口就能呛人。我偏着脑袋想了半天,也列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姐,你哄哄贺公子就好了。”鸣翠眨眨眼,向前推搡着我。“我惹他生气了?”我凑过脑袋,有些不解。
鸣翠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小姐...我和韶灼在前面先走着等你。”。
愣着神的功夫,前面两道影子已经隔了好一段距离。
“还不过来么?”
“啊。”等我反应过来,贺齐朗已经走到面前来。胸前深灰的云团纹映入眼帘,我只得扬起头去瞧他。
他捏了捏我的脸,“簪子戴了,曲子也瞧了,我看你兴致好得很,生辰礼物不要也罢。”。
“那不一样!你一向最明白我的心思,我可是巴巴的盼了好久呢。”
我撇过头去也不再看他,以为他当真不给我。他弯下身子来咧开嘴角,“我知道。”。
他应是在手心里攥了许久,是一个金灿灿的极小物件。我拔出它,是一柄精细的小弯刀,在月光下似镶着一层银光般闪耀。
“你看另一端。”我眯起眼睛,“这是...骨哨。”。
好精妙的小玩意儿。
他低下头去也瞧着,“你把它挂在腰间,旁人只当是个寻常小物件。”说罢朝我笑了,摸了摸我的头。
“我知道你志向不单在文,况你又是个好动的性子。以前不常在外走动还好说,如今入了学...”
我心下有些酸涩,“总归都是要出去看看的...”。
话出一半,我心中只叹他心思灵巧,又让人生出些长大的感伤。
记得年幼时,我总拉着他去永安渠旁。长堤边种了不尽的桃树,亦然有好多姑娘在其中挂着花胜。
五岁生辰时,他和我一同画花样子,“扬灵以后必也是个玲珑的文雅小姐。”。
六岁生辰时,爹爹派人从边关送信来,他对我说“以后我陪你勤加练习刀枪,我们炤儿长大定能武艺超群。”。
方才他对我说,“弯刀用来应急,遇到危险实在应付不过,你就吹响骨哨。我总担心...”他说个不停,竟比我阿娘还唠叨,我低头笑了出来,忙推着让他快走。
实则不愿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转过头,在前面快步子走着,眼眶已经有些发酸。
贺齐朗的声音愈来愈远,我听清了,“扬灵,保护好自己。”。
韶灼问我怎得眼眶这般红,我只说是有些想念父兄的缘故。
回到府中,阿娘欢喜地冲我招招手,“炤儿快来,你阿兄来信了。”。
我一下子什么也顾不得,帽子一摘便跑去了跟前,入眼便是那一封“吾妹亲启”。
“炤炤吾妹:
见字如面。
今边关稳定,态势良好,欲岁末返还。
久不至长安,日盼归,赏夕阳话黄昏,策马长街,再饮美酒一二。
炤炤安否?父亲与我甚为惦念。思及七岁生辰,无所文雅之物,聊赠边关落日,与妹共赏。
一切安好,勿多惦念。”
读罢,我已迫不及待的打开另一张纸,略白的宜纸上用墨深深浅浅的勾勒出形状。
远处几棵孤树,夕阳渐藏入西山,几束余晖洒下,阴影打在高低错落的沙堆上。
沙地堆叠之中,隐约有几个戍兵前后间隔着走在平地之中,手着长矛,他们正朝着作画的方向走来。其中一人正挥着手,头发有些松散着,鬓发早已偏至一侧脸去。
若是再细看去,身上的盔甲宽大,盖住了大半个身子。
“有鹰!这是鹰么?”鸣翠用手微指着另一个片低空。
“是啊,阿兄的画技愈发进益了。”我笑着望着母亲。母亲半弯着眼,每年父兄来信时,她往往能开心好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