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20)
我细瞧了去,贺夫人今日着了一件青缎对襟外杉,倒与贺大人的衣着是极为相配的。我正琢磨着,堂外又走进来一位貌美的妇人,戴了对云角珍珠卷须簪,一身烟霞色的如意云纹及胸襦裙。鸣翠站了我旁边咳了咳,大略是也被这通身的“气派”骇了一跳。
以往听闻贺府上有一位袁姨娘,姿容堪称一绝,琴棋书画都堪比上乘,却常称病闭门不出,也不甚待客。想必就是这位了,不知今日是甚么缘故得出,不过总归也是一见。
“大人,夫人,妾身来迟了。”她捂了帕子,语声低微,语罢一双桃花似的眼睛就朝这边瞅了过来。
贺大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来,唤了她起身。施施然向我们依次行了礼,我与贺齐朗还有浮杉站起身来,也都一一问候了。“听闻今日府上来了贵客,枚娘理应出来迎接,是我招待不周了。”
我心想,府上待客这些事原是贺夫人应做的,便瞅了瞅贺夫人,见她面上果真有些不悦。贺大人正低头倒了酒,却也并无言语。我心下无解,又想或许只是贺府琐事或是朝堂之事缠了身的缘故。
因为食过晌午,这会子委实是不饿,这顿饭吃的人兴致缺缺,倒是没了刚才打闹的精神。
清河公主先起身,辞了贺夫人和贺大人,准备回宫。浮杉那丫头倒是殷勤的紧,拿了酒来问她是否带回宫,又装了些许菜蔬小食。清河公主笑着忙让她捡了,说以后必当亲自登门品尝,今日就不必劳神。
贺大人在一旁吼了她来,“浮杉,休要胡闹。”。
浮杉张了张口,立在一旁,略有些不快。又过来拉了拉我的手,“炤炤阿姊,你可得想着浮杉,改日我便去寻了你顽。”。
我知道浮杉的心向来不在学业上头,却又奈何不得,便使出大哥往日念叨我的语气来,“浮杉要精心念书,待你课业不忙时,我便去求母亲放了我出门寻你顽。”我看浮杉温顺的点点头,也笑了。
我没有告诉浮杉不久我便要启程去扬州的事情。一来不想再提及母亲的伤心事,二来我怕这小丫头又生出了离别的伤怀。
清河公主临走时握了握我的手,“记得以后常来宫中,我日后也会去府上寻你的。以后佳节还多着呢,咱们也不愁没见面顽耍的机会。”我一一应和下,瞧着她那顶轿子朝着宫城的方向与我愈行愈远。
浮杉这小丫头伸了手便来要抱我,我回抱住她拍了拍肩头。贺齐朗在人后站着,远远的瞧不真切神情。府外是贺夫人早已准备好的一顶软轿,轿夫已站好在各一侧。她说这会子正是坊间人来人往的时候,不可有闪失。
我点点头,谢了她考虑周全。又瞧了瞧日头问鸣翠,她道现下已日行至酉时,是该回府了。
我朝他们道了别,倾身便要钻进轿中。遥遥地却听见贺齐朗的声音,“你且去,我和浮杉都会记挂着你的。”我知道他说的是甚么,头也没有回,只点了点头便进了那一方轿子里去。
我实在是痛恨离别,许是我打小便见过了父兄一次一次的离家辞别,我最不忍见这种景象,白白地让人伤感。
鸣翠坐了上来瞧我呆呆地也不言语,只掀了后方的一扇小帘,又抚了抚我的背,“小姐,想看便看吧。”末了微叹了口气。
我一下便忍不住了,掀了掀子就往回看。浮杉和贺齐朗还在府门前站着,小丫头一直在朝这边摆着手。
我正与贺府和宫城的方向背道而驰,此时日正西沉,贺府上的一方屋顶正有一束斜斜的光打下来,竟把他们也一齐笼住,面上都隐隐生出些红。
那顶软轿正远行而去,另一面正进了府,我终是放下了帘子,那却是一幅又让我记了好久的画面。
日头正落下,天边正洒满了一层余晖,此时有多少人正重逢?又有多少人正经历远甚于我的别离?
我忽地想到,前几日里还想着要拿贺齐朗的手来给我垫着背,如今也是忘了。不知这次从扬州回来还记不记得,是不是该给旁的鸣翠说了,让她到时别忘记提醒我。
我转过头去瞧鸣翠,又突然觉得此番做法有些无趣。只见她正从荷包里往出翻了骨韘来递给我,“小姐的东西要自己细细收好。”
我点点头,捏了它在手心。马车忽地一停,我和鸣翠被簸了一下,鸣翠正要去问轿夫,却只听轿夫厉声,“大胆!你可知这是谁的轿子,竟敢在这儿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端好板凳来看炤炤啦~
☆、朱雀街端倪(1)
思绪被一阵呵斥打乱,我忙掀了侧帘去看,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童正被旁的男子撂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浑身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