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医生(48)

作者:宣竹

我和他躺在草坪上,手拉着手,看着蓝色的天,晒着暖烘烘的太阳。

“难道不是因为陈医生破天荒出来旅游,太阳公公这才不敢懈怠吗?”

他笑:“你这是在抱怨吗?”

“不敢不敢。”我掰着他的手指头在玩,笑着说,“我可不敢编排我们陈大医生呢!”

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偷偷跑掉的,等表姨来喊我们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了。在镇上一家小店吃的晚午饭,炒羊肉。

那是我第一次吃那么新鲜的羊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羊肉可以这么好吃,而且还是随便炒一炒的。就像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陈医生那么爱我,而且还是随便说一说的。

有人说,只有时间,是最公平的。

可为什么,对我而言,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

我用了漫长的时间,发现你爱我,然后又用了漫长的时间,去检验你爱我,最后还是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浪费你爱我。

让我真正体验到时间无情的是离开天水的前一晚,大约凌晨四点,我被奇怪的声音吵醒,本来说去上个洗手间回来再接着睡,一推开房门,客厅的灯亮着,陈医生已经醒了,在陪姨婆说话,我迷迷糊糊问了句他们怎么不睡,他们看了我一眼,催我赶紧多睡几个钟,还来不及等我开口说话,又是一阵奇怪的声音。

其实那个声音也没有很奇怪,只是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莫名的熟悉,随着那旋律慢慢的接近我的记忆,我混沌的脑袋突然清醒。这是……丧曲。

“有人去世了?”我问。

姨婆点了点头:“四楼的,九十多了。”

“外婆去世那年,也是九十多。”

万籁俱寂。

可能是因为我提的不经意,才会让大家更加冲击吧。

陈医生拿了件外套披到我身上,让我赶紧去洗手间,出来吃早餐。

“现在?”我有些惊讶。

陈医生说:“姨婆三点就起床了,在厨房给你熬粥。”

应该是皮蛋瘦肉粥吧,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喝的,念大学的那几年,每次回家,一进门就是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我的口味特别,别人喝粥都要放葱花,我不仅要葱花,还要香菜。也是因为如此,外婆常说:“你这口味啊,随你外公。”

洗漱后,我更是清醒了,陈医生给我盛了碗粥,上面不仅洒了葱花还有香菜。听着那越发熟悉的丧曲,嘴里的粥慢慢的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每当我目光落在姨婆那张慈爱而又期待的脸庞,我又强迫自己将粥喝完。

“其实啊,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姨婆说的十分平静,“前段时间我和你表姨逛街,连丧服都买好了,自己试过的,到时候穿也合适,免得临时临急地,买的不一定是我中意的。”

姨婆这一席话,在我的心头卷起了千层浪,就像是走在一条黑不见底的路上,很久很久以后,一束光突然洒进来,告诉我,前面是出口,等我终于抵达彼岸,一探头,却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

我用尽了浑身解数,蹉跎了光阴岁月,末了,你却告诉我,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这条路无论我怎么往前走,都是错的,因为在终点等待我的,不是水天一色,而是朝露溘至。

从天水回来以后,陈医生再度扎进了手术室,不仅如此,还要常常去市医院坐诊,来来回回的跑,我能做的,除了充当一个不合格的司机以外,别无其他。

那日,他在市医院会诊,我在医院外面的咖啡厅写稿子,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但给我打电话的人不是陈医生,而是他的同事,电话那头的人告诉我:“陈医生晕倒了。”

听见那句话,我几乎是飞奔进了医院。

急诊室内,兵荒马乱,我辗转几番,才在角落的一张病床上找到陈医生,他就躺在上面,挂着水,脸色苍白。很快,有医生过来,手里拿着很多单据,认真看了看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工作强度太大,没休息好。”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急忙问。

医生说:“他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太累了,睡着了。”

“睡、睡着了?”

可电话里的人,不是这样说的。

医生笑了笑:“是郭医生给你打的电话吧?”

我点点头。

医生意味深长说了句:“郭医生可能是心疼陈医生。”

我浑浑噩噩点了点头,没太在意。等传说中的郭医生出现后,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指的是那个意思。

我又往后躲了躲,郭医生不仅没自觉,继续往前,一张脸透着好奇和古怪,盯着我,目不转睛。

“艾欢?”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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