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承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所认识的恩师如今判若两人，根本不是那个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他在那一瞬间世界崩塌，不愿相信一切，甚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是场梦，一觉醒来后，他的恩师还是那个和蔼近人医者仁心的林大夫。

可惜，梦不会醒来，这也不是梦。

恩师的冷漠无情让万承子受尽折磨，他曾问过——

“您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需要一个药人。”

“所以……您收留我究竟是出于善心还是早有所谋？”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拿起一旁新配置的毒药，就塞进万承子的嘴里，逼着他吞下毒药。他手上麻利的做着这一系列事情，脸上面无表情，他冷漠的打破万承子的幻想，断了他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者。”

“我在黑市上找了很久，你是命最硬的。只有你被钉了十二根噬骨钉后还活着，也只有你能在那群人贩子的折磨之下还保持着清晰的理智。”

正因为如此，林业则将他买了回来。

在黑市里，那些人贩子下手太狠，伤了万承子的根基，那样的破烂身体根本没办法给他做药人。所以林业则花了几年的时间给他调理身体，为的就是等他的身体彻底痊愈后拿他试药。

密室内，披头散发的男人被铁链困住四肢吊在半空，地上是镶进地里露出半截的药缸。那药缸里清澈无比的药水是混杂着盐的，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吊着万承子的命，让他不至于死的那么快。

林业则每天都会来密室，每天都会把他吊起来，给他喂下毒药。隔三差五的会放他的血，林业则拿着万承子身上已经沁入毒的血作为药引炼药。

万承子的目光又一次黯淡下去。

如果未曾见过光明，他本可以独自忍受黑暗。他得到过光明，有人曾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而转身他又被推进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那里更加凄惨，更加难熬。

*

最后毒药噬心的滋味让他麻木，他已经忘了疼痛是什么滋味。

万承子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在他死后又活过来后。他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药人，或者说是毒人。一个浑身是毒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林业则死了，七窍流血，嘴唇发紫，死的很惨，死在万承子的面前。

那天他将万承子放了出来，他准备将最后的毒蛊下到万承子的身上。那种蛊必须要从腰椎进入，所以林业则要在他的腰上割开一道口子，将蛊中进去。

如果蛊在他体内存活，那就说明，他蛊是身上混杂的毒解药。若是蛊在他身上没能存活，则说明他体内的毒是蛊的解药。无论是那种情况，林业则将放了他的血，他全身的血不会被浪费一滴，都会被抽干。

在体内的毒大作的时候，在毒性与蛊碰撞相互抵抗时，作为宿体的万承子觉得自己命绝于此，他没有报生的希望，他只希望一死了之。

可是天命捉弄着他。

他不仅去鬼门关走了一趟，还又活了过来。

万承子没死，将他炼成药人的林业则却暴毙。

他再一次自由了，可却身有万毒，碰不得别人一下。万承子再一次回到了黑暗之中去，因为只有黑暗会伸出手拥抱他。

万毒之躯的副作用还有一个就是——容颜不变。当他发现这一点时，他已经有五十岁。人生的大半辈子过去了，他这一生似乎就像是活在阴暗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的，只配活在阴暗之中。

林业则带给他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万承子又成了那个乖戾阴沉的人。可是他还是有一颗未曾因过往而丢弃的医者仁心。

自卑、焦虑、惶惶不安。

他的头发与日变化，可他的面容还是二十岁时的模样。

万承子不想让人看见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一头白发，却是青年人的模样，明明他已是老人，可却还是如若稚子。

他走不出来的过去已经成为梦魇，他固地自封，困住自己。

他兜兜转转，最后将自己困在了那阴森孤寂的鬼谷。想着剩下的余生就沉寂在黑暗之中，让他沦陷于孤寂，与深渊共眠。

*

这就是万承子在遇到某个让他暴跳如雷的小丫头之前的过往，他说的平淡，一点也没有跌宕起伏或是悲愤填膺，他受过的苦到底有多苦，除了他自己我们不得而知，对他而言似乎这只是个故事与他毫无关系。

☆、番外 不知（一）

［一］容九是个假太监

顺元帝五年紫禁城

这是四月，梨花盛开的时候。

深宫红墙中，某个角落，传来了哭声。

这日，赤乌宫传来消息，宫中的主子婉嫔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