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仔细观察弟弟的神色，他对这个弟弟这副模样颇为了解，小时候，弟弟便是如此，常常在一些地方难以抉择。宋白内敛，许多时候甚至无法承认自己的内心。

他点点头，也不逼宋白，只认真地看着宋白道，“小白，你好好想一想，不必急着答复我。什么旁的都别考虑，听你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想要继续读书还是学医。”

他顿了顿，还是认真说下这句话，“你得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

宋白瞳孔猛地一缩。

宋承并不想话题变得百般沉重，把少年人敏感的内心鲜血淋漓地一点点刨开。宋白聪颖，聪明的人不需要别人教他做什么，最多提点两句他就明白了。

笑了笑，宋承主动岔开话题，“不是问我这些年做了什么吗？大哥可是各行各业都做过了，小厮当过，护卫也当过，乞丐也当过，”宋承爽朗笑了两声，“猜猜看，大哥现在做什么？”

青年举手投足满是沉稳和镇定，衣物用料华贵，发间的玉冠一眼看去便知不是俗物。大哥起码不缺银钱，同时，宋白细细观察，大哥身上的沉稳是久握权力才能修养出来的。

在朝为官？宋白很快否定这个猜测，宋承并不喜欢官场，且若为官，宋承也不会如此张扬。

“行商。”宋白给出答案。心中补充道，恐怕还是个大商。

宋承笑笑，“小白还是这么敏锐。”

自幼时便是，若是玩这种你问我猜的游戏，有一点线索都能被宋白猜中，所以他才说他，聪颖至极。

热茶入喉，宋白看着面前熟悉的大哥，往日的亲昵记忆浮上心头，他忍不住又问，“大哥为什么，这么多年才回来呢？”

这问题让宋承的动作轻顿，片刻后他恢复如常。为什么要这么多年？

他简单地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或许是想要衣锦还乡。”

为什么不回来？他告诉宋白要直视自己的内心，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早就有所成就，为何生生拖了三年不肯回来，说到底，他也畏惧面对过去。

归来，便要面对宋量。或许是宋量积威已深，他始终不愿意面对宋量，或者说，他惧怕面对宋量。

从前惧怕，是因为在外面没混出什么名堂，回去之后只会被宋量指责嘲讽还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狼狈回来，他不愿意费尽全力折腾一遭却全无所得。

后来惧怕，是因为已经预见宋量的固执强硬。他回来，是为什么？不是单单为了归家，他想要的，是让宋量认清他错了。让宋量认清错的不是逃离家中的儿子，而是按一己之意逼着孩子学医，剥夺孩子选择的父亲。

可他当真能让宋量承认吗？他不想败仗而归，最后宋量我行我素依旧如此。可他不敢确定，他始终聚不起勇气。他当真能让父亲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已经不再畏惧。无论他能不能做得到，总是要做一做，试一试的。他望着木窗外的朗朗明月，心想，几日后，他将再次登门回春堂。

*

南风七巷中，日头明亮，光影疏疏。

江自然正在书房整理编纂的书籍，水利工程中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如今她不必像以往三点一线劳累不已，一下子空闲起来江自然便有时间捡起还未编纂完成的算学大典。

院中隐约传来厨娘和扫撒的婆婆说话的声音，江自然正在休息，刚喝了一口茶便听到厨娘的声音，她没忍住放大音量惊讶道，“回春堂？真的假的！”

回春堂？江自然微微皱眉，走出书房到厨娘面前，“方才你们说的回春堂，怎么回事？”

厨娘没想到惊扰了在书房读书的江自然，有些低声说道，“听说回春堂宋郎中的大儿子回来了，但是宋郎中不许儿子进门，现在宋夫人带着大儿子和小儿子走了。”

街坊邻里中，一点芝麻大的小事都瞒不住弄得人尽皆知，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宋郎中的家事早已经在街坊邻里传遍了。厨娘在这一带生活，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早些年宋郎中大儿子离家的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宋郎中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固执强硬。

江自然闻言立刻问起，“走了？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厨娘只是摇摇头，“小姐，这我不知。”

那位宋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什么也没拿当即就走了，也没人好奇心强到那种程度跟上去看，当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去往何处。

微微皱眉，江自然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得过去回春堂一趟问问看。

回春堂内，所有的杂乱无章已经收拾干净，正厅的病人和郎中来来往往，和平日仿佛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诺大一个回春堂，宋白不在，宋夫人不在，宋父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