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稚子，独自一人在外漂泊，没有依靠也没有庇护，得是吃了多少苦楚受了多少欺骗，摸爬滚打才成长为现在这个眉眼之中带着坚毅，举手投足满是镇定稳重的青年。

饭后，宋承和宋白送李芜回房休息。和母亲道别之后，兄弟二人走在开着杏花的院内小道上，宋承看着旁边这个少年，当年十岁孩童的可爱样子还在脑中，现在却俨然已经成长为一个让姑娘心动的俊美少年。

他笑了笑，捕捉到宋白不时偷偷打量他的目光，望着那双干净的眼睛，他轻轻开口，“频频看我，是觉得陌生么？”

宋白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承揽着弟弟的肩向院外走去，笑道，“对我好奇？走，去饮酒，今日许你问个够。”

第30章 金安旧事

繁星明月夜，灯花酒楼中。

“去了何处么？”青年把玩着手中的金樽酒盏，“多了，塞北也去过，南戎也去过，大漠也去过，东海也去过……走遍大江南北，才发觉最后怀念的还是青城。”

青年笑了笑，给宋白倒了杯热茶，他知道弟弟打小就不热衷美酒，“这次回来，就会在青城久居了。”

宋白闻言露出笑容，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大哥不再离开他真的很高兴，“太好了，那我又能和大哥学马术射箭了。”

和在其他人面前都不同，宋白看向宋承的眼中满是孺慕。是的，孺慕。他和大哥向来亲近，在幼年的宋白心中，大哥教他骑马射箭，木雕投壶。大哥仿佛什么都会，无所不能潇洒至极。

宋承看着少年的目光和当年一样的温软目光，笑道，“你呀。”

他又问起，“小白，你还在学堂念书吗？”

当年他离开时，宋白仍在学堂读书，他不知道这些年，宋父有没有让宋白辍学学习医术。

宋白顿了片刻，“没在。”说完之后，宋白看到大哥有些失神马上岔开话题，“大哥这些年走南闯北，都做些什么？”

然而宋承却没有让这个话题过去，本就是他挑起来的，他想知道这件事的全部过程。

说到底，宋白辍学与他有关。本该由他挑起继承医术的责任，当年他如果承担到底，那小白想必现在还好好地留在学堂念书。

他不知道，宋白留在医馆学医术，到底是自愿还是被逼。

当年他离家的时候，十岁的宋白固然在学堂成绩优异，但私下里，宋白也曾流露出对医术的向往。尽管只有些微。

他这个弟弟，做什么都很优秀，但是却又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甚至可以说是无所谓。宋白读书很好，但他也没有对读书多么执着。宋白学骑马射箭都很快，学的也好，但是他对于这些也并没有多喜欢。

但是对于医术，宋白却不经意间流露出那么些微的向往。也正是因为宋白这份向往，宋承才会决定离家。他不喜欢医术，发自心底不愿意学，他那时候实在受不了将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不喜欢的医术上。

压抑和痛苦是他那时候的全部感受，于是，他离开了。他知道凭宋父的强硬，极有可能把继承医术寻求治疗肺痨之法的重担放到宋白身上，但是因为宋白流露出来的这份向往。他逃走了。

宋白既然有对医术的向往，那么学起来不会像他这般难受罢。他抱着这样的庆幸离开，若是宋白对医术全无想法，当年他无论如何不会将这重担压到弟弟身上。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敢确定了，宋白习医，到底是自愿，还是他和父亲一起逼迫呢？

他看向宋白，“还想继续读书吗？大哥在这儿，只要你想，什么都不用管，大哥安排。”

宋承投过来的目光十分有力，宋白可以确信，只要他一点头，他当真什么都不用管，大哥就能把他继续读书的事情办好。

可是宋白却在一瞬间迷茫了，想读书吗？

从前易长平问他，江自然也不止一次问过他，他总是觉得因为父亲强势的缘故，因为家庭的缘故，他不得不学医而放弃读书，尽管他那时候对在家中学医多有抵触。

可是现在大哥叫他什么都不用管，不用管父亲是否强势，不用想继承不继承父亲的衣钵，什么都不考虑。可是抛掉一切之后，他想读书吗？

好像对于读书的心情并不热切，相比之下，他反而……反而觉得医术更有趣。

那么他往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是父亲强制他学医一般，仿佛这个世界强迫他一般，以至于他学医的时候并不认真又是为何？

因为他向来摸不清自己的喜好，因为他犹豫不决，因为他不敢肯定。

正如现在，他心中似乎已有所觉，他大概还是喜欢学医多一些，可他却不敢肯定。他满是犹豫，在这条分岔路口停顿已久，看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做着纠结，他分不清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