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霞彻底慌了，扑到小军身上，试图把人往回拽。奈何青年人虽看着瘦，力气倒不小，她拽了半天死活拽不动。

小军似是恼了，用力挣开王凤霞，把她往门内重重一推，王凤霞一个不稳摔进门内。

小军站在门外，街角路灯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模糊了轮廓，却让他的表情更加深刻。他脊背微微弯着，双眼因为愤怒闪着绝决的疯狂：“我受够了，真的！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复习和你没完没了的训斥。”

王凤霞被他吼得一愣，仍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忘了站起来。她无措地解释：“妈也是为了你好……”

小军愤愤然打断她：“一句为了就可以决定我的人生吗？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喜欢读书，也不是那块料你有没有听过？没有！你从来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感受？”

“何况，住在这么个鬼地方你还指望我能专心学习？”

王凤霞呆呆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从未认识过他：“可是，你是你爸的儿子啊，你怎么可能不喜欢读书？你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奶奶和你姑姑肯定……”

小军冷笑出声，声音里有多少讽刺就有多少绝望：“又是这一套。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在奶奶和姑姑面前挣自己的面子？爸都死了多少年了，她们管过我们吗？谁会真心在乎我到底有没有上大学！”

这时其余几户也都出来了，张凯一边招呼付丽丽把王凤霞扶起来，一边试图去拉小军：“有什么话进来说，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谁知他刚一靠近，小军就猛地往后退，张凯看看门内，顾忌着没敢上前。

周成双手抱臂，静静站在门侧。

李大妈和李大爷站在自家屋门口，没走过来，只是嘴里不住劝着小军别冲动，要懂事。

就连刘奶奶也杵着拐棍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小军乖，别跟你妈置气，你妈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小军听了这话，两行眼泪沿着面颊蜿蜒而下，他轻轻地开口，像是在对王凤霞交心，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不容易就能把我当作情绪的垃圾筒吗？从下到大，我没有从你嘴里听到过一句肯定的话，对着我永远都是挑剔，永远都是讽刺。”

“在单位挨批了要骂我，猪肉涨价了要骂我，勾搭的男人不成功要骂我，新买的衣服不合身也要骂我……”

“更别提我的成绩了，光是高考落榜就够你把我踩进泥里，一辈子抬不起头，何况我他妈还落榜了两次！”

“你是不容易，但我也确实受够了！”

小军怔怔看向王凤霞：“还有这个破地方，我也受够了！”

王凤霞急了，挣扎着站起身来，朝小军哀哀低求：“小军啊，妈错了，你先回来，妈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你未来还长啊！”

小军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符湘湘从头到尾插不上话，眼看着小军执拗着不肯回来，赶紧提醒一句：“八点五十九了！”

张凯一听这话，急跑两步试图去抓小军的胳膊，小军却在他碰到自己前先一步朝另一个方向猛跑了几步，回头看着张凯：“凯哥，你快回去吧。我哪里还有什么未来，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时付丽丽飞快冲出门去，把张凯拉了回来。

王凤霞喉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她脚步不稳，浑身战栗着往外冲，付丽丽拉了她一把，没拉住。

可就在王凤霞冲到门口时，她面前像是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竟无法上前。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正是昨晚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小男孩——怨灵小勇。

小勇木然回头，黑黝黝的大眼睛依旧深沉，看不出情绪。、

他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一圈后，缓缓转身，看着门外的小军。

小军后退两步，眼中各种情绪交织缠绕，似有惊慌恐惧，也有解脱绝望。

王凤霞没法出门，急得像笼中困兽，她原地团团转了一圈后，跪在小勇身前低声哀求：“小勇，小勇啊，那是你小军哥，他就在门口呢，不是没回来。王姨求你了，你放过他吧……”

小勇仍是呆呆看着小军，眼角都没有牵动一下，安静得像是一尊小小的雕塑。

这时，门外的小军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秒，一股缥缈的黑气从无边无际的夜色中缓缓而来，如藤蔓一样覆上了他的头顶，然后至上而下一点点蔓延到他的肩膀、脊背乃至全身。

小军整个人像被那团黑气制住，半点动弹不得，只绝望地张大双眼，脸部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受控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