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11)
两个人就跟在玩儿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一样。
以前,每次先妥协的都是江楠,但这次,舒桐先认输了。
“你还真是我祖宗啊。”舒桐无奈地笑了笑,走到江楠面前的凳子坐下,“说吧,您老这次干嘛来了。”
江楠默了默,闷声道:“是我哥叫我来的。”
闻言,舒桐身体一僵,脸上的笑意在不经意间淡了。
江楠也不管她,自顾自地说着:“我哥昨天跟温岚订婚了。”
“我知道。”
舒桐放松身体,任由自己靠在椅背上,又恢复了刚才懒散的样子。
“我哥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而已。”
江楠盯着舒桐,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然而,事与愿违……
有时候,江楠真的很佩服舒桐,她能在任何时候伪装得天衣无缝,把自己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淡漠示人。不止一次,江楠无数次猜想,她哥在舒桐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存在。或者说,她在怀疑舒桐到底有没有心。
不过,关于心这件事,其实舒桐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东西。
探视的时间过得很快。
江楠天南地北地讲了一通,舒桐充当听众,偶尔回应一句,表示自己在听。
临走的时候,江楠叫住了舒桐,问她后悔吗?
每次她来,都会问这个问题。即使舒桐的答案都一样,但是她还是想着,也许有天,会有不听的答案,所以她不厌其烦。
舒桐身躯一怔,没有回头。
过了很久,她口中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江楠以为自己幻听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存留着舒桐决绝的背影。
舒桐刚才说,她后悔了。
那一刻,江楠不顾形象地哭了。
她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她哭了呢。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重新站在榕树下,树上多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舒桐越听越心烦,就提前回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无论是睡觉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亦或是洗澡的时候,舒桐的脑子里总会不断回想起江楠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以及江褚和温岚订婚的新闻。
这不就是她一直期望的结局吗,可为什么她却莫名觉得心烦呢。
她在这个牢笼里呆了五年了,从没有后悔过,但是那天江楠问她的时候,不后悔三个字生生卡在了她喉咙里。
那时候,她想,应该是后悔了吧。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十年了,舒桐不仅葬送了自己,也耽误了那些曾经真心待自己人。
一周后,舒桐死在了监狱里。
被狱警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冷透了。法医给出的结果是,病发身亡。
这样的结果合情合理。
舒桐吸过毒,在入狱前的身体检查中有多项指标都不正常。
火化后,她的骨灰被随意撒在监狱的后山上。
有谁能想到,曾经无法无天的人,到最后却落到了一个连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的结局呢。
舒桐算是南城监狱关押的最重要的死刑犯之一,她的死刑本应该在三个月后的。
她死的消息被放上新闻,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了。
很多听过她事情的人都认为她的死是死有余辜,大快人心。不了解的人在听完当年轰动一时的贩毒杀人案之后,皆称像舒桐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早就该被枪毙了。
总之,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在南城人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在受万人唾骂的时候,唯一真正为她难过的人只有江楠。
数年前,舒桐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曾经被舒桐看不起的小女娃,会是她入狱后唯一愿意替她奔波的人。
舒桐死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江褚和温岚的婚礼前夕,江褚在绕城高速上发生了一起车辆连环追尾事故。
江褚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
他去世那天,刚好是二十九岁生日。
9月25日凌晨,他许了一个愿望,然后,他见到了十八岁的舒桐。
那年,他们刚刚遇见,她站在他面前,言笑晏晏。
——
200x年,凛冬。
寒潮过后,南城终于还是下起了小雪。
对于这个南方小城来说,下雪是极为难得的,即使那时候没有全球气候变暖。
下雪,最高兴的无疑还是小孩子。他们可以尽情的撒欢,可以堆雪人和打雪仗,大人们也不怎么管的。
舒桐是被外面小孩打闹的声音吵醒的。眯瞪着双眼,迷糊中看了眼床边的时钟,八点不到。
她才睡了四个小时左右。
一只手搭在额上,躺在床上缓了缓神,舒桐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