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京城除了九门巡街的兵丁就只有打更的老汉，这会儿正好刚过子时，打更的也不知道躲哪儿猫觉去了。两匹马半夜往皇城的方向去，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半道果然就碰上听着动静赶过来的巡逻兵丁。

其实胤祺这会儿心里也发怵，来府里请人的小太监他眼熟，是梁九功下边的小孩儿。但胤祺一路上问了他好些话他也只摇头，怎么问就一句话：王爷您跟奴才进宫去就都明白了。

如此暧昧不清的话多少让胤祺不快，好在碰上九门的人之后小太监多话没说就从兜里把养心殿皇上手边的令牌给掏了出来，这才打消了胤祺的疑虑。

两人一路直奔紫禁城，到了宫门口下意识要下马竟然被小太监拦了，就这么一路往养心殿里去。能在皇宫骑马，本朝有此殊荣的人怕是一个手就能数完。小时候胤祺也想过这么好的地方要是能给自己跑马就好了，现在倒是得了机会，可离养心殿越近胤祺的心就越往下沉，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都清楚老爷子怕是真的不好了。

胤祺到了养心殿门口的时候，里边正灯火通明，奴才们虽不算慌张但脸上也都有些戚戚然的神情。胤祺刚到殿门口梁九功便从里边出来迎了上来，“五爷，您可来了。”

“谙达，情况如何了？”这会儿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以前老爷子好的时候，当儿子的总觉得老爷子看得太紧，把权力攥得太严实，甚至偶尔也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改天换地，自己这些皇子们是不是能喘口气，能又更大的作为。

但事情真到了这一步，胤祺才知道自己想得有多天真。皇阿玛是皇上但也是阿玛，有阿玛在这些当儿子的甭管闯了多大的祸，甭管被老爷子罚成什么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底，皇阿玛总不能杀了儿子。可若是皇阿玛走了，那这世上就没人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能容得下当儿子的错处。

“太医院院判和沈御医都来了，刚刚下了针，什么个情况还说不好。”若不是到了了不得的地步，梁九功绝不会说得这般模棱两可，“皇上刚醒着的时候让奴才找您，等会进去瞧过万岁爷养心殿里外的侍卫就都交给五爷了。”

胤祺一听这话明白过来，感情今儿自己进宫还有差事。但这事辞不得也不敢辞，便老老实实点点头就跟着梁九功进内殿里头去。原本开了春之后，暖阁里也没再烧着地龙，这会儿许是老爷子身子虚，御医又让把地龙重新烧了起来，胤祺一进门差点没被热劲儿熏一跟头。

屋里除了御医还有旁人，胤祺定睛一看，老三老四都在，大臣里马奇和张廷玉也在，还有个跪在一旁的太子狼狈不堪不知道怎么个意思。榻上的老爷子半闭着眼瞧不出是好是坏，但看样子不是立马就要殡天的架势。

胤祺上前磕头之后只抬眼跟四爷对视了一眼，兄弟二人就大概懂了互相的意思。如今朝堂上就俩和硕亲王，老三是占了年长，要不然今儿屋里怕是还没他的位置。这会儿胤祺进来他也识趣，只点点头没说什么旁的。

“三哥四哥，弟弟先去外边瞧瞧，有什么事叫一声便是。”皇上把养心殿的护卫交给胤祺，殿里的人都知道。胤祺也懒得啰嗦，拱拱手便从里边出来。

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先让梁九功带路把绕着养心殿转了一圈，把有些位置该补上侍卫的都补齐，不该留人的地方一概不留人，伺候在主殿的太监宫女也重新挑了一遍，最后确认养心殿已经被御前亲卫围得跟个铁桶一般，天也到了半亮的时候胤祺才让人搬了椅子坐在养心殿廊下，死死守着。

头天半夜出宫去的奴才就请了这些人进宫，其他人觉出不对劲已经到了第二天。留在府里的楚宁也是眼巴巴的盼天亮，天亮之后便领着府里大小孩子往宫里赶。

只不过到了宫门口，哪怕侍卫都认识恒亲王府的马车，却说什么都不让进宫。弘昇弘晊骑马走在前头，看着侍卫这般样子气得差点拿鞭子抽人，还是楚宁赶紧把俩小子给拦下了。“行了，这是让你们耍横的地方吗，回去吧。”

既是连宫里都不让去，那里边就肯定不是小事。好在如今直郡王倒了太子就是个傀儡，老八势头远不如上辈子自己看史书里记载的那般厉害，十四更是还小，上次被在大朝会上被老爷子作势要拿刀砍，可算把人吓破了胆儿，如今且不成气候。

如此想来，虽不安心但好歹理智还是告诉楚宁，就算康熙驾崩，皇位十有八九是要落在四爷头上，自家定是无事。还剩二一哪怕真给了太子，到时候要乱也是大家一起乱，自家还有太后做靠山应当也没大事。想通了这一关节，进不进宫去也就没那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