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萤(76)
再简单委婉一点,比如:我没有父母,没有监护人。
再或者更直接一点:他们已经死了,不要再提这些让我无比憎恶的人。
不管哪一种说法,至少都会让这位老师沉默数秒。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有脱口而出的冲动。这让她隐隐觉得有种报复的快感。
可下一瞬,又觉得真无趣。
她微微挑了一下眉,勾出讽蔑的笑意,随手静音,把手机扔到一边。
你心里永远愈合不了的那道疤,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它有多痛。
就像刀要是不割到人身上,在别人眼里你只不过是在自我矫情。
你如果表现出一点痛,他们还会笑着摇摇头,觉得不过如此而已,是你不堪一击。
又或者你得到了短暂的同情和怜悯,然后呢?
然后多年后,关于你的一切,最终会随着岁月的洗礼,变成别人无意间一丝风轻云淡的记忆。
“哦,程隐,她啊,我有印象,好像挺可怜的……”
所以,有些伤,可以大方地摊给人瞧。而有些伤,只适合自己一个人默默舔舐。
总有一天,你会在这份痛苦里麻木,麻木到你自己都觉得你没事了。
可当你笑着转身,会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筑起了一道隐形的高墙。你看着外面的风景,那张连自己都辨不清真假的笑脸逐渐僵化。墙面上倒映出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孔,你慢慢认出来,那是陌生又久违的自己。
你还是你,阴暗、悲观、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
第46章
程隐顾自浸困在自己的情绪里,噩梦的种子嗅着淌血的恨意,疯长的藤蔓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拽回曾经不见天日的泥潭。
她以为她可以好起来。
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阿隐……”程隐凝望着地面的视线被迫上扬,江澈双手捧着她的脸,接连叫着她的名字,急切地拉她回神。
“阿隐,看我。”他轻轻拍拍她的脸,紧盯着她的神情犹声唤,“看看我,我在这里。”
半晌,程隐迟钝地“嗯”了声,空茫的眼神慢慢聚汇。
“江澈……”她哽住,有些难受地咽了咽干疼的嗓子,眼里浮起强忍不下的湿意,“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
“没事的。”情绪感染,江澈声音都不稳了,却又极力让自己平静,“别怕,我在呢,一直在,我陪着你,别怕啊。”
十二点的钟声早已敲响,外面的夜空仍然灿烂炫亮。房间里较好的隔音设备屏挡了烟花绽放的声音,洁白的雪光映出周围淡弱的光影。
江澈的手轻轻地拍着被子,节奏随着床上人浅匀的呼吸愈发缓慢,极具耐心,又分外温柔。
‘安景合苑’的大门发出一阵清幽的响动,劳斯莱斯在夜色里渐渐靠近别墅楼。
江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点,会在他们的房子外面看到江澈。
江澈背靠着一根石柱,垂首明明灭灭地折腾着一枚打火机,看样子像是刻意在等他们。
江夫人望向先生,目光相碰,两人心皆生疑。
江澈已经收起打火机迎了过来。他像是等很久了,江夫人碰到他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衣服透着寒气。
“儿子,你怎么不进屋呢?”
江澈对上母亲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回她一个无碍的笑容,然后道明来意,“妈,有件事儿……我想拜托您。”
翌日一早,程隐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两个未接来电,踌躇片刻,还是打了回去。
班主任那边迟迟未接,直到“嘟嘟”的声音快要结束时,那边才传来一声,“喂……”
“老师,您好,我是程隐。之前没带着手机,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隐望着窗外树枝上的积雪,平静地撒了个小谎。
班主任:“哦……哦,好的……”然后就没下文了。
好的?好什么?
程隐蹙了蹙眉,没明白他这话的含义。但她发觉班主任的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至于怪在哪里,又有些说不上来。
声筒里寂静无声,半天没有动静。程隐以为他挂了,结果一看显示还在通话中。
“老师?”
班主任那边像是突然回神,“啊?啊……在呢。”他咳了一声,语气稍稍恢复正常,“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程隐揉揉眉心,眼里一片淡漠,“很抱歉老师,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可能没办法……”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很明白,只希望这位班主任能不刨根问底。
“没事没事。”班主任那边意外地好说话,“你的监护人已经给我来过电话了。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我能明白,也能理解。既然你们父母都同意了,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你们在学校还是能多注意言行举止,以学习为重,不然很容易对其他同学造成影响。啊,当然,这只是稍微提醒一下,我并没有什么反对或者干涉的意思,你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