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92)
“哦?”裴溪故懒懒抬眸,“既如此,那便请傅大人在宫中住下吧。”
傅衍之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开口谢恩,就见裴溪故抬手唤来了王年,状似随意地问道:“如今宫中可有空着的宫殿?”
王年以为他是要选个地方让傅衍之住下,便如实答道:“荣春殿、启华殿都是空着的,还有东南角的愉香殿,也是没人住着的。”
“是吗?”
裴溪故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极凛冽的寒意,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令王年浑身都哆嗦起来。
王年手心立刻沁出了汗,他一下明白过来裴溪故的意思,忙改口道:“只是陛下刚刚登基不久,这些宫殿都还在修缮,怕是住不得人。”
裴溪故这才收回视线,慢慢笑起来,看向傅衍之道:“真是不巧啊。既然如此,只好委屈傅大人,在院子里头将就几晚上了。”
傅衍之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让他睡在院子里?
楚梁的冬天本就比大夏不知冷了多少倍,外头的地上又全是冻的极紧实的冰,就算他裹的再严实,只怕也撑不过一个晚上。
他盯着裴溪故,沉默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陛下这是要公报私仇?”
“傅大人说笑了。”裴溪故转着手里的茶盏,慢慢道,“论起公报私仇,傅大人该比朕更擅长才是。”
傅衍之知道他话中所指便是当年寒囚之事,不由得一时语塞,恨恨道:“臣以为,陛下如今已贵为一国之君,是该大度些,不必再揪着这些陈年旧事。”
“傅大人既知朕是一国之君,和朕说话时便该放尊重些。”
裴溪故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平静道:“且朕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朕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他将王年唤到跟前,吩咐道:“给傅大人备床厚实些的褥子,在院子里给他铺好。”
“是。”
王年连忙答应着,上前去朝傅衍之行了一礼,躬身道:“傅大人跟我来吧。”
傅衍之咬着牙,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他看着裴溪故,低声道:“陛下折辱臣不要紧,只是……当初陛下在大夏时,长公主待陛下可不薄。还望陛下能看在昔日情分上,待长公主好些。”
裴溪故冷笑一声,“傅大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朕与栖迟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失了耐心,连面子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直接吩咐王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他下去。”
王年不敢再迟疑,连忙引着傅衍之退了出去。
殿门缓缓关上,傅衍之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裴溪故轻嗤一声,唇边勾起淡淡不屑。
栖迟是他的人,他自会好好呵护,他傅衍之算什么东西,也配说这些?不给他几分脸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低下头,将手边的贡品单子折了一折收进袖中,端起那盏凉了的茶,抬手一饮而尽。
“陛下,冷茶伤身,臣妾叫人换盏热的来吧。”
云青枝掀开珠帘,从一侧的小门处走了进来,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衣,不由得皱眉道:“陛下怎么不披件大氅?天儿这样冷,陛下该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朕不冷。”
裴溪故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云青枝道:“臣妾听闻朱大人带了大夏使臣回来,便想着来问问和谈一事是否顺利。”
裴溪故点了下头,把袖中的单子取出来递给她,“你来的正好,这是大夏送来的贡品清单,你得空,带人去库房清点一下。”
“好。”云青枝伸手接过,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
他到底,还是没有把她当成贵妃看。
她心里明白,于裴溪故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个帮他处理朝中政事的得力帮手罢了。
当初云家费尽心血将裴溪故扶上帝位,讨赏之时,就只提了一个要求——
要裴溪故封云家长女云青枝为贵妃。
朝中人人都说云家家主云郴老了,所以才想着要把自己女儿送进宫去,好稳固云家在朝中的地位。
只有云青枝自己知道,这其实并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她自己的意思。
是她偷偷求了云郴,才得来了如今贵妃的封号。
可她其实并不稀罕什么贵妃的位子。
她乃云家长女,辅佐父亲掌管云家暗线,年少风采,人人艳羡。放眼整个皇都,论地位,论权势,没一个女子能压得过她。
甚至,也少有男子可比得过她。
她用一道封赏的旨意,换得入宫为妃,不过是想陪在裴溪故身边罢了。
可这么多天过去,他却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好像见了谁都是这样的表情,对待她与对待别人,并无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