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又在吃软饭(60)
假如是他一人回去,需得让今夜所有人再也开不了口。
包括赵仙羽。
可她一向嘴硬心软的性子,即便知道兄长暗中勾结,又怎么舍得下心大义灭亲。
而他如今舍得回头,又怎么再愿意让她看到入魔大开杀戒的丑陋模样。
见本无一直沉默着未说话,路的那头又有殷红袖与灰衣女尼遥遥走来,转轮王心思再转,没了探究的意思,只最后问了一句,“付了这么多代价,你觉得值得吗?”
直到他驭气从原地弹起后,才听得那和尚轻描淡写道:“值得。”
我死她生如何不值得?
生就一副桃花眼的白衣和尚,此生唯有三次刻骨铭心,再也忘不掉。
第一次是,决心下山时遇见的那一株桃花。
第二次是,看到用山下农妇余下奶水一口口将他养大的师父成了一具再也看不出生前样貌的尸体,还有会下山采买单单给他带来糖葫芦的本通师兄,笑着与师父作证他早课并未偷懒的小师叔,还有那许许多多碧桃寺中抱过他,看着他从啼哭不止的婴儿长成平和少年的师兄师伯。
全在那一场大火里付之一炬,再也没有人能开口说一句:“小本无,是不是又想下山玩了?”
他睁眼看着一片废墟,忘了闭眼,只想从一具具残躯上和灰烬之上找寻一点蛛丝马迹。
可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
滴水未进又精疲力竭的少年恍惚间看了眼身上穿着的那一袭通红喜服,又错手摸了摸头顶慢慢长出的粗硬青茬。
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
这一刻,他入了魔。
此生执念只为了报师门之仇而活。
天随人愿,在他强撑着葬下师父时,才发现师父手中握紧了一炷香。
二十年年前的本无当做师父留下的遗物,好生封存在房间中。
很久以后,他已重新剃了发,烫了八个结疤,做回了和尚,又在寺庙旁边建了一间草屋,在山下收了几位农家子当作弟子,一肩扛起碧桃寺的传承。
又有一日,他嘱咐刚入门的弟子去给师祖们磕头请安。
弟子懵懂,未从最上面的香盒里取香,随手从牌位下面的盒子里取了孤零零的一根香来。
香燃起的那一刹那,屋中所有人尽皆昏迷。
他打开房门时,见到的就是无知无觉的七名弟子。
香已燃尽,只余香灰留在炉中。
风尘仆仆从山下染了血的和尚呆立在门口,血手摸了摸面庞,呜咽着无声哭泣。
这原来是,师父给他留下的线索。
一直想不通的症结迎刃而解,能让一众武功高深的师父师叔无一人逃出来,唯有这柱掺了无色无味让人闻后昏迷的佛香,寺内和尚可一日无食,但不会一日不上香礼佛。
而第三次,就在今夜。
“主公近些年搜集到天下武林奇珍中,还有一份早些时候留下的秘药,无色无味,掺在她日常诵经礼佛的檀香中,习武之人闻上一刻钟就会神志迷醉,万事不知。”
赵仙羽说时还有一些得意,可却让本无陡然间如坠地狱。
原来他竟错认了贼子当作恩人。
何等荒谬,他这一生,真是一场笑话。
第32章 尘埃落定 只不过这一切,都可以在今日……
只不过这一切, 都可以在今日尘埃落定。
本无走得极慢,一步步似从桃树枝头飘落下的叶片一定要重重生了根才肯罢休。望着并肩走来的仙桃与殷红袖, 他先一步开口说道:“被转轮王逃了。”
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权当之前与殷红袖动手的那人是被厉鬼上了身。
“你还有其他话要说?”
仙桃神色间尚有沉沉郁气,默然说着,手中‘悬翦’却未还鞘,还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殷红袖伸手拦了拦灰衣女尼,云娥山感知本就世间顶尖,在女尼不解神色里,轻声说道:“他似乎已经散功了。”
周身气机四散, 脚步虚浮。
武夫散功,等于逆转轮回,修出的精纯内力统统沿着经脉溯流而上, 这般做只有一个下场:五藏俱焚, 六气郁结, 换句说说就是必死无疑。
随着殷红袖话音刚落, 应声而落地的还有身边女子错愕之下松手的悬翦剑。
留有一头绚烂青丝的灰衣女尼霎时间睁大了双眼,似不敢相信入耳那寥寥几字, 只能下意识地反驳了三个字:“不可能。”
这样一个心里只剩下为师门复仇的男人, 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夭夭。”
再未合起十字,本无双手垂在身侧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中年文士, 喊起多年前两人私下在一起时亲昵称呼时,风波流转的桃花眼里盛满的是一丝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