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希(70)

作者:叶小辛

男生小心斟酌着字句:“人工智能会介入更多医疗,医疗会走向民主化。”

他只是在概括刚才周礼的话。他觉得这就是周礼想听的话。

这就是顶尖高校的优等生们:这一代人渴望成功,极度聪明,擅长在医学、法律、金融和咨询四条黄金赛道上竞逐,看谁在社会流动的游戏中胜出。但对思想和信念这类事物,他们比上一代人关注得更少,或说,更浮于表面。他们申请去当无国界医生志愿者,做社区服务和慈善捐助,只是为了让履历看上去更可口更诱人。

黄馥曾私底下跟周礼抱怨,说这些所谓精英,不会去关心患者,更没有人思考医疗未来的发展。

周礼示意他坐下,然后说,“科幻小说对未来做出各种精准预测的时代,已经过去。因为我们的社会分工已经高度精细化。”

前排一个扎丸子头的男生发问:“那谁能替代科幻小说?”

“成熟的资本市场。看看在美股上持续走高的产业和板块,对未来的洞察,就藏在那里。”

商学院学生轰然一笑。一些对资本市场持有偏见的热血青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有更多学生低头记下这句话。

举手发问的人非常踊跃。有人针对刚才的话题跟他争辩,他们认为人工智能过多介入,会让医患关系冷冰冰,甚至会带来灾难。周礼说,“我用一个词来概括你的心态——普罗米修斯的羞愧。出自《过时的人——论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人的灵魂》,京特·安德斯。”

“什么?”

“创造者在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物体面前,感到害怕与羞愧。”

最后一个问题,是开头那个女学生问的。她站起来,笑嘻嘻地问:“周 SIR 有女朋友吗?请问你的爱情观是怎样的?”

“我没有爱情,也没有爱情观。”

学生们一片哗然,又有人笑起来,说“怎么可能”。

周礼看了看表,今晚他还要回去准备黄瑞风的材料。他跟学生们告别,往讲堂外走去。门外有人站着把玩打火机,他与对方擦肩而过,那人在身后喊住他:“周礼?”

他回过头。那人将打火机塞回口袋,眼睛异常明亮,一口漂亮的南方普通话,“是我啊,徐潇。”

周礼总是独来独往,不介入别人的生活,也不让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他说不上有什么朋友。但徐潇却是及其罕见,跟他一直保持疏淡联系的熟人。

“我刚在学校里约了个医学院教授,被他放鸽子了。正郁闷地在学校里转悠,听到有人说你开讲,赶紧过去听听。”徐潇一拍桌子,旁边的人转过脸来看他们。他没在意,接着说,“真是吓我一跳!你跟我的想法太像了!我现在做的,正是医疗领域的人工智能!”

徐潇告诉周礼,自己新濠毕业后去了 NYU,读金融工程。读博没读完,眼看国内形势好,现在一心想回国创业。“有次回国,在广州南沙会所用餐,放眼望去,都是那一家的地……就跳水皇后嫁过去那家……现在国家不是在推动粤港濠大湾区嘛,医疗机构都在盯着。一国两制背景下,三地医疗资源怎么整合?税收、医保、审核的问题怎么解决?这都是机遇。我想试着在这边推一下。”他撸起袖子,一副问题重重待我出手的态势。

正当徐潇对中国医疗数据庞大,但缺乏管理开发的现状发表见解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马甲的女人,边扎头发边快步往前台走去。“一杯 expresso,带走。”

女人等待时,百无聊赖地回头看,一眼见到周礼。她拿过 expresso,快步向他走去,径直坐在周礼跟徐潇两人的空位间。“我刚下机,刚才的讲座怎么样?”

“棒极了!”徐潇插话。

黄馥这才转过脸,看身旁这个男人。他模样周正,一副自来熟的表情,“我刚去听了,他关于释放医疗资源,让人们都能平等享用医疗资源的说法,特别好。”见黄馥盯着自己,他伸出手来,“我叫徐潇,是周礼的大学……朋友。”

很显然,黄馥对周礼有朋友这件事也表现出惊讶。徐潇听说黄馥是外科医生,充满兴趣,问了她一些关于临床医生实际需求的问题。接着他刷了几分钟手机,回头便主动提出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黄馥确定,他一定是在网上查过自己资料,发现自己是黄瑞风的女儿。

三个人站在门口。夜晚有风。周礼用手将头发拢到耳后,淡淡地说,他今晚还有事,让他们俩约。

黄馥眼中掩不住失望。她急匆匆下机,本想晚上约周礼吃饭,感谢他帮了自己大忙。

徐潇笑起来:“你该不会是约了女朋友吧?还是以前那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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