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番外(46)
张一磊时而看着夕阳,时而看着李思家,平静地讲述着离开福利院的那几年,父母经商失败,欠了巨额高利贷,父母托人将自己送入军队,夫妻俩却继续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直到父亲在被高利贷追债的过程中意外失足坠楼,这才结束了这漫长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军队里令严律紧,又加上不愿给李思家增添烦恼和麻烦,就这样刻意地忍住思念,不寄飞鸿。
得知福利院曾陷入危局,李思家以沈离安未婚妻的身份执掌沈氏慈善事务,令佑安福利院资助项目得以延续时,张一磊眉头紧蹙,怒急攻心,健伟身姿,拔地而起,“家家,就算是为了福利院,你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幸福啊。福利院这么多人,还有金城市政府,就非得你出这个头么?”
李思家心知张一磊误会了许多,双手置其双肩,强硬将其按回原位,“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待张一磊脸上怒气消散了些,复又重新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福利院已经很久没有从市政府得到资金了,若不是沈氏一直资助,恐怕咱们今天也难以重逢。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感谢大……沈离安,如果不是他愿意配合我假未婚妻的身份,佑安福利院难逃厄运。”
张一磊双目微暗,隐有泪光,面色复杂,似有千万悔恨即将倾巢而出,悔的是军中三年杳无音信,不知挚友疾苦,恨的是挚友独自承担沉重如山的责任,自己却只能无能旁观。
夜色漫漫而来,温柔地拥抱着曾经的青梅竹马,听他们细细填补着被时间划出的沟壑,两小无猜的情谊在黑夜里越来越亮,有人心随意动,浮生些缱绻心事来。
沈宅。
沈离安一脸怒色,丰润饱满的嘴唇抿得发白,手背青筋而起,指节发白,死死捏着手中的一叠照片,照片中少女青春靓丽的五官因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急剧变形,而照片中另外一位主角正用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长发,双目含情,让人难以忽视。
“啪!”照片被用力摔打在桌面上,沈离安深如星海的眼睛浮现出狠戾的颜色,俊朗的面容因怒火而狰狞可怕。
站在一旁的杨彬冷汗浃背,镜片后的眼睛不时观察着沈离安的动作、表情,生怕一个不注意,整个房间就会变成硝烟战场。
“李澄玉是怎么办事儿的!张一磊是李思家儿时挚友,他在教官队伍里,你们居然毫无察觉!”沈离安右手握拳,重重地敲击桌面,震得白瓷杯中的茶汤剧烈激荡。
杨彬小心翼翼地拂了一下额角的汗,形色恭敬道:“我已安排人手密切跟踪思家,以后断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次军训教官安排临时有调整,之前的名单上并没有此人,李秘书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不必替她开脱!她没这能力,沈氏也不养庸人!”说罢,身子向后一躺,抬起右手,使劲揉捏着太阳穴,深灰色高定衬衣上的砗榘镶钻袖扣在灯光下光彩夺目,却无法照亮男主人此刻内心的灰暗。
杨彬躬身而立,微微垂首,目光扫过地面上支离破碎的周朝粉彩蟠桃笔洗,心里暗自祈祷,小祖宗啊,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如星朗目猛得睁开:“保镖不要太近,她心思重,一旦被发现难免多想……另外再找个人密切关注她,随时汇报。”
他起身朝书桌右侧的窗口走去,今晚的夜极其静谧,暗黑深沉的天幕不见半点明星。沈离安直视黑暗,眼有火光,仿佛黑夜隐秘下不只是一个寂寞不安的灵魂,还有令自己心神起伏,朝思暮想的小人儿。
“杨彬,你跟了我多久了。”淡淡低沉的嗓音从窗口传来。
杨彬抬首,看着窗前身长如玉、霸气伟岸的身影,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询问,却仍规规矩矩地答道:“大少爷,自您接手沈氏以来,我便跟着您了,迄今已有八载。”
窗前高大伟岸的身影一转,恰与杨彬四目以对,“八年了……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坚持这么久。”他神色如常,眼里却藏不住悲戚与绝望,“八年前是为了归航,归航不在了,我时常不知道禹禹独行于世间是何意义……或许你们以为家家只是归航和欢欢的替代品,其实,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她给了我继续行走的力量和希望。老杨,沈氏于我而言只是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这里深埋着噩梦与腐朽,而她却是九天瑶池,洗净苦痛与不堪,赋予了这具行尸走肉灵魂。”
时间奋力奔跑,带走了半旬风光,北城大学结束了为期半月的新生军训,张一磊背着行李,站在东门一株桂花树下与李思家道别。满树星白,惬然幽香,偶有柔风拂过,带着米粒大的花朵款款落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