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相望(4)
她朝他背影说了句“谢谢”。
摸着柔软的被子,就像是乞丐突然得到了一顿饱餐,有些意外,又有些无措。作为一个深知严寒为何意的人,她从外到内只有极冷和极热,那种煎熬就像生命中只有寒冬和酷暑,只有不发病时才是短暂的春,虽然被褥无法给她带来温暖,但心却因为这被褥暖和了一些。
她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一直盯了很久,但也不想离开被窝去看门有没有关好。
翌日拂晓,她的身体恢复了许多,起码能下床走动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头一阵地眩晕,强忍着这虚脱的感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男子端来一碗白粥,她多久没尝过这人间正常的食物了,白粥的香气勾引着她,唤醒了那钻心的饥饿。
他看见她这副样子,脸上的淡漠少了几分。
“饿了?”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带上了些合宜的乖巧,三五除二地把白粥搞定了,嘴角还沾着一粒粥。男子阴差阳错地帮她擦去了那粥粒,吓到了她,也吓到了自己。他看着她的模样,思绪一阵恍惚,像是回忆起一段久远的过往,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山月。”
他皱了皱眉:“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你的故人?”
他有点落寞:“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瞥向窗台,窗外的红叶在风中摇曳,树上落下几片干枯的红。
“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也看着那棵红树,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举手之劳,在下霜华。”
霜华?霜之凌冽,月之流华。
山月的伤势虽未痊愈,但不影响下床行走,正打算去厨房盛些粥,男子大概指了个方向。
她走在连廊上,赤脚踩在干净的木面,发不出一点声音,穿过连廊,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敞开门的厨房,便径直走了过去。厨房很简陋,有几张桌子蒙着厚厚的灰,角落的厨具结着几网蛛丝,她宽大的衣服走进去还带起了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埃,但放白粥的那张桌子倒是干净,看起来仔细擦过。她揭开盖子盛好了粥,草草喝完恢复了些力气。
清晨,凉爽而湿润的空山回荡着鸟鸣,清风扑面使人清醒了许多。她坐在连廊上发呆,双脚踏在地上,沾上了沙石,细小的石子扎在粗糙的脚上,有一种独特的触感。
脚上突然传来痛感,一颗石子扎在了脚跟上,正往外渗出血。她皱了皱眉,低下头把那颗石子挑了出来。
突然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他。他手里正捏着一片红叶,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那片小小的红叶有点刺眼。
“怎么了?”
“没什么,石头扎人。”
他弯腰看着那个冒血的小伤口,想要帮她处理一下,但她脚一缩。因她那双看起来像是老妪的脚,那么的丑陋,残破而干枯,不想让他人瞧见。霜华看到那双脚也有些意外:“你为何赤足走在路上?救你的时候也是。”
“出门太急,忘了穿鞋。”山月觉得这个借口有些扯,不自觉地拿衣衫遮住了那双可怕的脚。
霜华想起了初见她时,周围的草木和湖水都结冰了,旁边还冻死了一条蛇,身上满是伤疤,一身湿淋,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他有很多话想问出口,但心里辗转了几句,只说:“你不要怕,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找到这里。还有,衣物若是不合穿,我过几日给你裁几身。”
山月有些惊讶:“你会……裁衣?”
霜华平静答道:“平时无聊的时候,会裁一些,你身上这件本是按照我的身量做的,对你来说是宽大了些。”
她跟着走进楼里,一眼望去整齐摆放着好些衣架和柜子,还有几间房专放纺织机的。眼前所见有些出人意料,一个男人是有多无聊才会弄来这么多门道。她看着眼前的机杼,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它们被保养得很好,还能正常运转。
山月会一些女红,前几年身体还算健康的时候经常帮阿娘做些活计补贴家用。她身上穿的这身虽然普通,只是一身素白,但这一看就知道是老手,没有多年经验是做不到这样的。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您真厉害,通晓医理,能把我多年的顽疾治好,还有一双如此灵巧的手,我身为女子都自愧不如。”
他看似不在意她话里有话,只说:“活的久了,总该找些事打发时间的。你想学,我教你,这样一来,日后也有个保障。”
山月摇了摇头:“我想学医。”
霜华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你是第一个要和我学医的人。不巧的是,我一身本事,就属医术最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