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相望(23)
云姨年迈,若此时过去,极有可能会冻死在路上。仅仅千米的距离如天堑般难渡。山月看着云姨焦急的样子,便提出只身前往的建议。
云姨是个审时度势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最为年轻的山月才有可能穿越暴风去接生,她能在不冻河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却安然无恙,已证明她的体魄不一般。
“我懂医术。”简单的一句话,分量却很重。
尽管如此,云姨还是很担心,迅速交待了接生的步骤及注意事项。山月让老人在屋里好生待着,自己收拾医具准备出门。她很早知道自己有如此不畏寒的体魄,也有不知从何生来的巨力,她极力伪装自己是个普通人。石屋的门在她的强力压制下被重新关上,云姨在窗边望着她在暴风中前行。
暴风向所能触及的一切宣泄它的力量,雪向她砸来,脸刮的生疼,风,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次次掀倒在地,即使如此,她眼里依旧只有一个目标——那间亮着灯的小屋。
她被狂风刮着,步履难前,恼怒之下,一股不甘窜上了心头,她多么想把风停止,她用手挡着风,此时的风像被切开了两半,不再有一丝刮到她的脸上,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急忙开了门,一见她,并不是期待中的云姨,脸色从喜转忧,但也很快请她进屋。山月简单说明来意后,吩咐男人把周围任何可能进风的罅隙都堵上。她跨过了屋里的炭火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温暖的空气喷了出来。
是的,产妇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山月朝着男人说:“你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女人躺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头发和汗粘在了一起,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湿的床单,她看见山月如同看到了救世的神。山月把门关上,点燃了包里的草药,脑海里闪过云姨的教导。
“如果你想你和你的孩子都能平安,就尽可能地保持体力,保持有规律的呼吸,像这样。”
山月按着云姨教的方法,一字一句转述给产妇,但承受剧痛的女人哪还有什么理智,能保持不大叫已经很不容易了,女人牙缝里挤出痛吟,强忍着剧痛,牙床咬出了血,手上的青筋暴起,血管仿佛要破皮而出。山月用热巾给她擦汗,避免着凉。
门外的男人努力地烧水,柴火是冬天里极为珍贵的资源,但他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木柴投进了火炉里,冬天的水很容易沸,却不够热,男人以为只要加多点柴火就会更热了,可烧到后面,水依旧不够热,柴火已经烧没了,正当他想把家里能烧的东西都扔进去时,产房里终于传出来孩子的哭声。
第十三章
这是他听过的最悦耳的声音,男人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刚想进去,山月打开了一条门缝,让他把热水送过来。
他捧着装热水的盆,站在门外恳求道:“大夫,我也能帮忙的,让我进去吧。”
山月取过热水,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房里传来了一句:“子母平安,想帮忙就烧水,把外边的窗开条缝,通通风,小心点儿,有风进来了就关上。”
房子里熊熊燃烧的炭火让室内越来越难以呼吸,她小心地将空气放进来一小部分。山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产妇和孩子,这时的产妇神志已经恢复,她看着孩子,幸福难以言表,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
山月看着孩子,这是一个新生的生命,她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婴儿,仔细地打量着,心里暗叹道:“原来,我小时候也这么丑吗?”
外边的暴风雪逐渐消停了,仿佛因为这个孩子的降生,上天也不再为难这里的人。邻居送来了干柴,隔壁的妇女也过来帮忙,但因为刚生产完,产房不宜失去热气,他们也只在外厅待着,只有两个生过孩子的妇女进去。
屋子里洋溢着幸福,人们在祝贺,女人的娘家在产房里逗弄着孩子,这种幸福和山月没有干系,她在这个幸福的家里显得特别突兀。
她绕过一个冷清的角落,走向门口,却看见刚生下来的孩子一直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山月觉得心里被拨动了一根弦。
她没有停下脚步去看那个孩子,收拢了自己的领口,转身走向风雪,风吹过,掩盖了她走过的痕迹,只有屋里传来的笑声能证明她曾经帮助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
周围的空气格外的清冷干净,她很想待在外边,但久待室外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便回到老妇人家中。
云姨对她的悟性称赞有加,甚至还提出交流医术的想法,云姨没有徒弟,也没有子嗣,有后继无人的担忧,但山月说过,明年极夜结束就会离开这里,云姨只能说一句:“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