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萌学院(94)
最终,取血在黄昏时开始。外头有整片晚霞和同窗结伴笑声,谁也想不到屋内有片刻极静,是有人在横渡生死。
如洛无双所说,秦策的手的确很快。他用的针又粗又尖,白光一闪而过,像夜里的昙花开了,刺出宝贵一滴血。
洛无双咬紧牙关,却有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秦渊不必死了,而在这一针落的瞬间,她也找到了困顿多日的答案。
不是柳畔畔逼她回来,不是唐凛狭隘误会,也不是赫连慎嘲弄揣测……她的心就是奔着秦渊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死不死就送了出去。
她动情了。
服过药这天晚上,洛无双让其他人都走,自己坐在秦渊床边。
这个人天生金贵,就算昏迷,也有人伺候得很好,不至于在这远山书院里像秋花似的枯败。这应该是他们皇族的脸面要事,保证这位贵人纵然死也死得体面。
夜深了,烛焰被吹得晃悠。
洛无双摸着自己脑门上缠绕的白纱,又看看沉眠的秦渊。睡着的他像一块玉璧,被收拾得跟昏迷前一般光鲜,她伏在床边说:“快醒了吧,有什么可睡的。”
醒了,笑话我额头上的印子,做些什么都比现在好。
现在的秦渊半口气吊在鬼门关,偶有人来瞧,会哭他这样好的年纪就要没了。只有洛无双陪在这间屋子里,反复做梦。
梦到那些泥地里滚过来的沙石,狼狈逃窜的日子,被人追着满街乱蹿的时候,秦渊灰头土脸的模样,一点不像当今皇帝最疼惜的四殿下。洛无双穷得骗吃骗喝,也不是什么三公子。
亡命江湖的日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大道之上各人行路,各有各的热闹辛苦。
且说那头,霍雨萌自从知道洛无双愿意娶自己以后,一改往日嚣张,竟然有模有样地在学院里上开了女红课,还亲手给洛无双缝了一个荷包。
尽管那鸳鸯交颈,活生生被绣成了水中两块有眼巨石……洛无双还是收下了,并且日日随身佩带。
假若不能给霍雨萌一个承诺,至少一个梦也是好的。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秦渊苏醒后,她便悄悄离开。
唐凛既然能看透自己对秦渊的心思,此人行事实在难以揣测,自己留下也不能如何,恐怕还会给霍家带来灾祸。洛无双送去的聘礼很厚,但其中最为不起眼的一本书,其实才是她心意所在。
林家的机关术,多年来为江湖人士觊觎,她凭记忆仿制了一本,只写些实用的,保证外行人也看得懂造得出。对于霍家行军,该是相当有利了。
如此一来,也不算白拿人至宝。
唯一愧对的,就是霍雨萌的一番痴情。
茫然无绪的日子,一日掰开能有百年那么长。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天,洛无双开了窗,外头风好一阵吹进来,她听到后头有人咳嗽,手里支窗的东西一下子掉在地上,她回头看见床上那人侧过脸,神情有些无奈。
洛无双走过去,给秦渊倒了水,十分熟练地把人扶起喂了两口。秦渊被照顾得愧疚,哑着嗓子:“……怎么你在,我以为该是阿渡。”
洛无双鼻子泛酸,缓了缓,捏着那只杯子有些憋气:“就是我在。我在这儿好多天了,你还记得你怎么了吗?”
秦渊睁着眼睛的样子的确比睡着好看多了。
他眼底还有茫然雾气,不知道是不是过了这么久,还记恨洛无双当初没有救他的命,只斟酌着说:“我……睡着了?胳膊酸得很,难不成我睡了好几天。”
洛无双眼眶发红,使劲眨了眨,还没说话,就听秦渊问:“你……怎么没走?”
记忆里,洛无双该早被唐凛接走,山川湖海,也不知去哪儿,各自逍遥自在。
秦渊见洛无双的表情凝固了,不免多看几眼,这一看,他就发现了不对。
“你怎么续了额发?这么长,都挡着眼……”遮在后头的疤立在眉心,洛无双偏开脸,心想那儿昨晚正好落了痂,就被人看见了。
秦渊声音一沉:“怎么弄的?你又跟谁打架了?”
洛无双:“……”
她猛地站起来,让软发遮起的眼睛暼着地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也显得模样更小,说了句“我还有事”扭头就跑,半路把秦渡赶进秦渊房里。
至于他们说什么,洛无双也不想知道。前段时间她刚看明白自己的心,想着秦渊如何如何,但这会儿人真醒了,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该做。
外头书院张罗着一桩喜事,霍雨萌隔三岔五地邀约、试衣服,而秦渊只像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醒了的第一句是“你怎么在?”洛无双甚至疑心,想戳着对方的心口问一问:你睡得这么舒服,你这场梦里有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