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逢千日醉+番外(27)

作者:魏无忌

她唱的歌词有些熟悉,陈默忽然想起,他曾在安府君的地宫里听裴怀玉念过。“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於家室,我都攸昌。”

一曲唱毕,队伍尽头出现了一架两人高的车辇,车壁上涂着朱砂大漆,青铜车盖上镶着黄金,四角垂下四色丝绦。车辇所过之处,两侧观礼人群皆颔首下拜。车后则是望不到头的马队,打头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青年,骑在纯白骏马上昂首前行,相貌俊美阴柔,引得围观的人纷纷抬头偷看。

陈默一路被人群挤着向前挪动,然而此时那车辇的锦帘突然被拉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五指都涂着艳红的蔻丹。那手向前方一指,礼乐齐齐停下,仪仗队也定在当街,仿佛时间静止。

那站在圆台上,蒙着眼睛的歌姬此时却在台上开始飞速旋转,快到变成一道白色影子,手中牙板飞速打着节拍,像在完成什么古老的祭祀仪式。牙板敲下最后一声,她站定在台上,一手高举牙板,口中高喊一声:“噫——呀!”,另一只手缓缓降下,直指向陈默所在的人群。

那一瞬间满街人都向他所在的地方望去,他抬头看,恰巧与那歌姬蒙着白绫的眼睛相对。她在看自己,那一刻他觉得血都凉了,想跑,双脚却动弹不得。

人群马上喧哗起来,以他为圆心纷纷向四周退去。圆台上的歌姬此刻却轻轻跃起,手中牙板两片相接,弹出一把短刀。她从台上跳下,以手撑地,接着向陈默跑来,迅疾如豹。

他眼看着她向自己跑过来,脑内却响起另一个声音,是《东都》装载的程序在指挥他行动。那声音指挥他朝北跑,他便迈开双腿,不管不顾地挤开人群,向北侧佛塔所在的方向冲去。

他和那带刀少女一前一后地跑,她凌冽的刀风一度就贴着他的脖子。

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埋头向前跑,翻过了几个酒水摊,又钻过几个高个儿路人的裤裆,他使出了这辈子最灵活的逃命姿势,左冲右突,像只在猎犬追逐下勇往直前的豪猪。

那佛塔就在前方,他已经看见了塔檐上悬挂的灯盏,他却已快力竭,嗓子里一股血腥气。四周人群都逃得离他数步远,形成一堵圆形人墙。他站在中间,逃无可逃。下一瞬,颈上一阵刺痛,那刀已架在他脖子上,划破了他的侧颈。

他高抬双手,一动不敢动,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她:“女菩萨,消消气,怕不是找错人了?”

对方不说话,只是在他右腿上踹了一脚,他哎呦一声跪倒在地,随即胳膊便被攥住,大力拖着他往回走。仪仗队还停在原地,四下是诡异的寂静,只能听见旗幡在风中拍打的声音。

此时却从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接着一匹血红色的大宛马像疯了似的冲入人群,将原本铁桶般严实的人墙冲开一个口,那人穿着黑衣,带着垂下黑纱的幕篱,像一柄长枪插入圆心,枪尖直指陈默。马嘶吼着在他面前站定,高腾的马蹄险些将他踩死。马上人挥鞭,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击落,接着抬手一把将他揽上马背,又抽出腰牌朝那白衣少女亮了亮,便架马掉头,向佛塔方向疾驰。

大宛马飞奔如风,将一切嘈杂声响都甩在身后。那人不久便带着他拐进了一侧的小坊巷,绕进曲折小路,主街上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马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前停下,黑衣人翻身下马,在院门前长短敲了数下,门开了,他朝着还在马上发愣的人说了声:“进来”,陈默连忙骨碌下马,那人牵着马进门,又小心把门栓挂上,才放下心,摘下了幕篱。

看见黑衣人的脸,陈默忍不住“哎呦”了一声,刚刚那身姿矫健、万骑莫当的人,是个女子。

院子很小,没有点灯,她头发盘起露出额头,美艳如芙蓉的脸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像一首唐诗。

美人抬头瞅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安府君派我来救你,你且在此处等着罢。”接着她吹了声口哨,一只鸽子扑棱棱飞进来,她写了个字条绑在鸽子腿上,又点了个火折子,自顾自地走进里屋,进门前才想起,回头朝他说了句:“马上拴着水囊,要喝自己去拿。”

陈默快要渴死,立马把马鞍上拴着的水囊解下来喝了几大口。喝完水里屋门吱呀一响,她已将夜行黑衣脱下,换了件寻常襦裙,却依然是风风火火急着赶路的样子,边挽着头发边向院门走去。推开门,她回头朝陈默笑了笑:“有缘再见。”下一秒就消失在门外。

惊鸿一瞥之后没过多久,门就被大力推开,陈子昂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见他好端端地站在当地,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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