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动了心(150)
深秋的夜里已是有些寒意,许霁深只穿了一件薄衫,没戴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在夜风里飞扬着。
他抬手将指间的烟送至嘴边,袅袅青烟笼罩着他的侧脸,又很快被风吹散。
他怔怔望着远处的江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愿安从客厅沙发上拿了条毛毯,走到阳台门边,许霁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不冷吗?”她问。
许霁深将烟掐灭在已经被塞满的烟灰缸内,“还好,怎么不睡?”
程愿安俯身将毯子搭在他的身上,在他旁边盘腿坐下,“你呢?又睡不着?”
许霁深没有回答,只将毯子的一边也将她覆住。
两人裹在毯子里,身前那狭窄的空间瞬间似乎变得充盈而温暖。程愿安往许霁深身前挪了挪,轻声道:“抱抱你好不好?”
许霁深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眼尾突然就有些发红。
程愿安跪坐起来,将他搂到身前,手指穿梭到他的发间,摩挲着,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般。
许霁深的脸埋在她的颈间,看不到表情,唯有那哽咽的呼吸声在她耳边,隐忍的克制着。
背上的那两只手臂紧紧的抱着她。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绳子。
不是真的没事,只是他习惯不说罢了。
看起来刀枪不入所向披靡的许霁深,许总,许家长孙,半路被母亲抛弃也像野草般顽强生长得好好的孩子,也是会害怕会难过的普通人啊。
程愿安一边拍着他,一边柔声道:“我妈说,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有些东西你不用一个人扛的,不是还有我吗?虽然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你要是想找个人陪的话,我就在这。”
她说完,也并不等着他的回应,只将他背上即将滑落的毯子又紧了紧,继续轻轻的拍着他。
良久,许霁深抬起了低埋的脸,但紧紧环住她的双手却并未松开。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头,像是回忆般喃喃自语:“上小学那年,姜婉静给我买了一盒糖。那是她唯一一次给我买糖,甜的发腻,很难吃。我就吃了一颗,然后把它放在柜子里,一直到我离开家。五年,那盒糖早黏在一块,不能吃了,看起来也很恶心。她送我去许家的那天,我把它带着,扔到了垃圾桶里。晚上我又回去找,但垃圾早就被人收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嘶哑,飘飘忽忽的,像是被吹散在风里。
“这辈子,就那么一次,她给我买了那盒糖。就那么一次。”
他静默了半响,说:“我早就当她死了。”
程愿安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她心里很难过。但她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即使是理解他此刻的纠结,她也无法分担他的痛苦,更没有立场去劝他放下对母亲的执念。
只有陪伴,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她抚着许霁深的后背,像当初在南滨他安慰自己时那样,轻声道:“没事的,我在这儿,你还有我啊~”
随着这句轻柔话语,许霁深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身体也明显的放松。
夜风很凉,她的身体却很暖。
他有些舍不得离开。
“嗯,”他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哑声回应:“我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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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姜婉静的前夫一直没有露面,家中亲戚早已和她断了联系,贺俞一直茫然无措,只能全指望着许霁深一人。纠纷赔偿和葬礼,许霁深一个人也忙不太过来,程愿安就在下班后也去帮他。
葬礼前晚,二人被叫回城北老宅吃饭。
一进门,程愿安就觉得屋内的气氛与往日不尽相同。
今晚过来的,除了她和许霁深二人,只有许齐昌和郑曼龄,没有在家宴上永不缺席的大叔伯夫妇,也没有最爱凑热闹的许雯珈,像是只特意邀请了他们夫妻二人。
许老爷子虽然对她仍是和颜悦色,但话里话外,都像是少了一份亲近。
连老爷子身边的胡管家,都像是生份了一些。
开席前,许齐昌将许霁深拉到一边,低声道:“听人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忙姜婉静的事?”
许霁深淡声答:“是。”
许齐昌面露愠色,却碍于老爷子在隔壁,只能压着脾气道:“我跟你说,你爷爷也知道这件事了,你今晚态度放好点,别惹老爷子生气,知道没有?”
许霁深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我去叫安安吃饭。”
晚餐开始得异常平和,气氛却又有些压抑。
席间,许老爷子问程愿安:“愿安,最近工作忙不忙?”
程愿安如实回答:“这段时间降温,来看病的人更多了些,还挺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