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47)

作者:魏无忌

再加上截至目前,《东都》的警戒系统都没有被触发,也就说明没有脱离故事主线的行为发生,裴怀玉与程云中确实是旧相识。他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拉进度条,下一个时间点,是程云中初来东都之时,垂拱元年七月。

屏幕却是一片漆黑,只有一行红色提示符:抱歉,此段录像已被删除。在《东都》,有编辑录像权限的人,除了他,只有安辅国。

录像的长度恰好是陈默初来东都的当晚。那天晚上,他本来打算待在控制室,监测现场情况。

可他被一件荒唐事绊住了,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那之后他便算好,等时间线进展到万象神宫夜宴时,再来复盘之前的细节。

他猛地站起来,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夜的事可能并不是梦,那人,真的是她。

他心跳如擂鼓,心中充满陌生的狂喜。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控制室,跑向冰冷长廊尽头,那里是安辅国的工作室。若是《东都》的员工看到平日里八风不动的李总今日这幅样子,怕是会吓到先报警再叫救护车。

他站在安辅国工作室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按下了门铃。他甚至隐隐希望,她就站在那扇门后。

识别过人脸之后,服务系统告诉他,安先生已外出,但记录显示您有预约,可在工作室内等候。

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中央显示器上闪烁着蓝色荧光,倒映他惶惶然的脸。

她不在,她怎么会在。李知容已经失踪了一千多年,他早该醒了,可他不愿。

他自嘲地笑了笑,正要回头离开,背后的显示器却发出沙沙响声,接着出现安辅国讨打的傲慢声音:

“那晚玩儿得还开心吗,李崔巍。”

他回头,屏幕上果然是安辅国,是他坐在工作室里的一段录像。

“真可惜啊,我本来不想让阿容去找你的。可我哪里拦得住她。” 镜头里,安辅国笑得半是无奈半是酸涩。李崔巍脑子像过了电,僵立在当地,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两个字:阿容。

“不好意思,我删了开头那段录像。你要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就来《东都》找我。哦对了,阿容也在。” 安辅国朝他眨了眨眼,深琥珀色的瞳孔在眼镜后反着光,像个狡黠的猫科动物。

这是调虎离山。这是李崔巍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他虽与安辅国合作多年,可两人之间仍然横亘着过往的仇怨和伤疤,谁也不愿去揭开,但彼此都知道,总有一天,他们要把新仇旧账一起清算。

现下,他进了《东都》,也邀他一起来,明摆着是鸿门宴。若是他去了,不知外面会发生什么变故。

可若是他不去,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

哪怕能再见一眼,他死也甘心。

他按下了开门键,走出安辅国的工作室,心中已有了决定。

(二)墙头马上

那是《东都》开启的前一晚,李崔巍坐在家中,司机刚把陈默送走。他忽然想起有份重要文件落在了刚刚举行晚宴的酒店。

虽然他将所有文件都做了电子化备份,可那一份却是个例外。那是阿容在《东都》中故事线的文件夹,他一直随身带着,虽然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倒背如流。

那是他的十字架,他的忏悔录。只有痛苦,能让他朽木死灰般的心产生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开车回酒店,刷卡上了顶楼。他想不起自己把文件夹落在了哪里,只能先通知了酒店管理人员,再自己凭借着回忆一处一处去找。

他先上了天顶露台,此时已是深夜,露台上凉风习习,一扫白日的闷热。角落里三三两两坐着调情的男女,烛光幽暗,舞池深处,有个女人在弹吉他。

木吉他音质干净,她的嗓音慵懒温柔,像一把没开刃的刀子,在听者心上划来划去。

歌词本来是一首哀婉缠绵的古代爱情故事,却被她用戏谑语气唱得像首旧社会黄色小调。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李崔巍站在舞池对面,看了一眼幽暗灯光下,那人被长发遮了一半的侧脸,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个子高挑,身材窈窕,穿着一件绛红色晚礼服,墨色长发披散下来,裸露在外的肩膀在月光下泛着玉色光泽。

是个无可争议的美人。露台上的人们,无论男女,都在有意无意地瞟向她。

她的侧脸像极了一位故人。过往岁月里,李崔巍曾无数次地做过这样的梦,不同的场合,不停地错认,不停地失望。他叹了口气,挑了个舞池边的座位,坐下点了瓶酒。这是他的劫数,他活该。良辰美景,今天他也并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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