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酣(101)

作者:Zoody

陈卓气得无语,忍不住一脚踹在夏俊杰腿上:“你真他妈连人都不做。”

周明磊皱着眉制止他:“陈卓,别瞎掺和。”

陈卓噘着嘴撇过头,他还不想管呢。

季恒秋沉着脸,声音又冷了几度,他直直盯着夏俊杰,问:“你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夏俊杰冷笑了声:“用不着你提醒我,胃癌,我知道。”

“是生了病。”季恒秋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他是被你害死的。”

夏俊杰抬起头问:“你什么意思?”

季恒秋平静地开口,像是宣读一则审判:“治疗的钱替你拿去还了债,我和程泽凯快把存款花光了,差一点就要去借债。师父知道了,不让,头一次冲我俩发了火。本来打算把房子卖了凑钱,但是董晓娟又找上门。师父一个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说算了,他不治了,钱留着给孩子用。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

季恒秋咬着每个字,重重地说:“他是活活熬死的,因为你。”

夏俊杰愕然地看着他,眼睛浑浊无光。

多年郁结在季恒秋心头的怨恨,这一刻倾泻而出:“你知道小孩一生下来是弱听么?我和程泽凯从申城跑到北京找医生,一边忙着酒馆开业一边照顾小孩。那个时候你在哪?你他妈在外边娶新老婆过得风生水起。我告诉你夏俊杰,夏岩他没儿子,他只有两个徒弟。程夏他也没你这个爹,他只认程泽凯一个爸。你要钱?你凭什么?你哪来的脸?”

季恒秋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都在发抖,江蓁牵住他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

她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再开口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恒秋,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夏俊杰瘫坐在地上,盯着面前一个点出神,蓦地又笑起来,放肆地大笑,笑到猛烈咳嗽,像个猖狂的疯子。

夏岩是他害死的,这话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周明磊把人赶了出去,夏俊杰疯疯癫癫地走了,落魄地来,狼狈地走,他大概再也不会回这条巷子。

店里的残局留给杨帆他们收拾,江蓁牵着季恒秋回了家。

他全身肌肉紧绷着,还陷在刚刚的情绪里出不来。

江蓁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又仔细清理嘴角的伤口。

“衣服掀起来给我看看。”

季恒秋说:“没事,不疼。”

江蓁掀开衣摆,腹部青了好大一块,这叫不疼?

她想抱着季恒秋,又怕弄疼他,一个泪腺不发达的人垂眸间就泪珠盈满眼眶,成串似的往下掉。

季恒秋慌了,捧着她的脸:“乖宝,别哭啊。”

江蓁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我在家里,越想越担心。我去找你,就看见你.....季恒秋,你是白痴吗,怎么总是站着让人揍啊?”

季恒秋慌乱又笨拙地亲吻,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急于弥补,他不停地道歉,那些眼泪落下全烫在他的心尖上。

抽泣了好一阵,江蓁趴在季恒秋肩上,鼻子都哭红了。

季恒秋揉着她的头发,启唇说:“我爸......”

江蓁却制止他说下去:“今天不说这个了。”

“好,不说这个。”

想要逗她开心,季恒秋岔开话题道:“你在哪儿练的功夫啊?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江蓁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我爸教的,靠这几招称霸江北区呢!”

季恒秋很捧场地夸道:“哇,厉害啊。”

有一会儿他俩只是互相依偎着,谁也没说话。

夜深了,江蓁打了个哈欠,思维越来越慢。

她倏地听到季恒秋说:“其实我特别怕你听到那些话。”

江蓁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啊?”

季恒秋捏了捏她的手背,沿着掌心纹路描摹。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只记得季恒秋是杀人犯的儿子,而为了他也是暴力的受害者。

有人悲悯他,有人安慰他,也有人像看病毒一样排斥他,不愿意和他有接触。

“他爸爸是杀人犯,那他会不会也有反社会人格?”

“肯定啊,看他平时都不说话,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他说不定也内心阴暗。”

“啊啊,好可怕!离他远点!”

这样的对话季恒秋无意中撞见过好多回,奇怪,他好像怎么活都不对。

开心是错,——“你爸把人活生生打死,你还笑得出来?”

难过是错,——“反社会人格也会有同情心吗?”

连面无情绪都是错。

季恒秋渐渐变成了一个擅长克制、忍耐的人。

因为一旦他表露出过激的情绪和行为,周围的人就会露出“你看,他果然是这样”的目光,像是验证了那些揣测。

夏岩告诉他,人是活给自己看的,喜骂由人,别人怎么看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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