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世家+番外(214)
谢丕一时只见竟有些哑然。
他问道:“文臣没有兵权,到时候若是真的兵变,当何如?”
“二叔,北疆威武将军文北词,是我谢伯安的义子。而我谢氏这些年游学的族人都去了哪里?二叔可又知晓?”
谢丕心中一震:“他们在北疆?”
谢棠看着谢迁挺直的脊背,道:“是。他们如今在宣府、大同、宁夏等地,已经做到高位。他们户籍已改,没人知晓他们是我谢家子。”
他朗声道:“都是我谢氏的好儿郎,如今已然在北疆驻军里面扎根。比起京城的命令,他们更愿意听从宗族的命令。”
他道:“以法治国而非以圣意治国。而法律则出自不同派系之手。法律以百姓利益为先。”
“谢氏是忠于国家的臣子,不是谋朝篡位的小人。”
“皇家百余载而倒,我要的是我谢家代代相传。”
“朝堂之事,若有法律监督之利,而无君主一人独断之弊漏。进有利于大明子民,退有利于我泗门谢氏。我谢棠有何缘由不做此事。”
“我意欲以一己之身投身命运之洪流,九死不悔。”
谢丕敛了敛眸子,轻声道:“你对今上有怨。”
对,怨啊,怎么能够不怨?
他也曾期盼着今上能够做一个明君的,继承孝宗皇帝的事业。为此他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对今上各种教导,温言相劝。
但今上肆意妄为,昏庸无能,暴戾恣睢。虽有才华智谋,却无仁爱天下之心。如此,定会葬送孝宗的中兴。
皇帝死后,不去管那洪水滔天。而那洪水滔天,必然要由天下百姓承担。
但他此时却没有说出他的想法,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屋内的牌位,最后道:“我没有什么好怨的,错的是这个不平世道。”
想来他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战场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悲惨景象。
哪里有什么受命于天,当年太|祖朱重八,不也是莽莽田舍,草草匹夫。
谢丕看着祠堂里如豆的灯光,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一个博冠峨带的名士在屋内唱归去来。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又岂是新亭对泣之人耶?”
谢棠眼睛亮了亮,然后轻声道:“若有一日,侄儿和杨家起了冲突,不会让小叔掺和进去左右为难。”
“若是伯安侥幸得胜,不会为难杨用修。”
谢丕轻应和他道:“好。”
他看着那个青年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株蓬勃生长的植物,又如同一颗饱经风霜的寒松。在他心里,这个孩子还是那个会和他撒娇的少年郎。尚且是一颗需要他保护的小小花苗。却没想到,转瞬之间,他已经成为这样一个大人了。
谢迁此时起身,然后对他们二人道:“去给祖宗上一柱香。”
谢丕和谢棠齐声应是,谢丕和谢棠依次上前捻着线香,对着白烛点燃,然后插到博山香炉之中。
他们听到谢迁道:“伯叔兄弟,同气连枝。孔怀之情,我谢家子孙当牢记于心。”
谢丕和谢棠心中都震了震,最后齐声道:“是。”
谢家上下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第二天的时候就和谢家上下就和曲宁一行人一起回京。谢迁仍旧在余姚老家,在子孙归京后就立刻搬去了书院。而谢棠则和长辈亲人一同赶赴京城。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落下。草色被这场春雨打得格外青翠,和车队的翠色相互映照,显得格外有一番山水之间的清雅翠色。
房檐之下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打在屋檐之下的石头之上。石头上的青苔被雨水润过,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青。
驿站之外,少有的停了车马,车马熙熙攘攘,排场极大。驿站的驿丞这些年也见多了来往的官员,心里虽然惊讶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官员,刚刚安置好两批官员,就又来了一批。
但他却也没有十分惊叹,毕竟他在驿站做了二十余年,大风大浪也见惯了。反正无论是谁,都比他官大,客气地招待,也就是了。他见人来了,立刻出屋前去接待这一批往来的官员。
这世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他们驿丞,不过是管着车马迎送的杂事。不入流的官员,说到底还是伺候那些官老爷的小吏。才关后户,又开前庭。迎官接客,百般低头应声。都是寻常故事。
李商隐曾写诗道:“黄昏封印点刑徒,愧负荆山入座隅。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写他被贬小吏,做弘农尉被人呼来喝去的愁苦。但那好歹也是有品级的官,在县城里面安然地住着。他哪里知晓,像他们驿丞这样不入流的小官的辛酸?
第142章
到了驿站的时候, 天色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