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世家+番外(18)
杨原回来时,见到穿着玉色道袍的少年手里拿着桃花枝,肩上停着天上隼。双目微阖,天上月照地上人,真真仿若云中君。
蓦然,他有些无言。他想起来《世说新语》里面王济的话,“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如今首战告捷,可以知会赵大人了。”少年轻声对杨原道。杨原知晓他的意思,无论是赵大人先前痛快地把犯人调配给他们,还是他们是在赵大人的地界里剿匪,都该分一份功劳给人家的。因此他道:“窦大人写请功折子的时候,会带着赵大人和你。”而谢棠只是抚摸着天隼的羽毛,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杨原。看的地杨原有些窘迫,杨原错开眼神道:“这是窦大人的意思,和我没有关系。”
谢棠忽然被他逗笑了。他笑得风清月朗,心中感叹这杨原杨千户,真真是个妙极了的妙人,当真是别扭的可爱。
“那就多谢窦大人。”杨原听到少年公子清亮的嗓音:“也多谢杨小千户。”他耳朵有点烫,叫千户就叫千户,非要加上一个小字!好像两个人是多么相熟的朋友似的,真真是恼人!
第14章
县城府衙,明月楼
谢棠与杨原坐在各自的小桌子前,这场由知县赵大人举办的宴会果然别具风雅,竟然是铃兰宴。谢棠夹了一个鱼丸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位赵大人竟然比谢家还要讲究。
谢棠笑着对赵大人道:“大人协助浙江都护府剿匪,当真是大功一件。鄙乡简陋,得老父母真心爱护,勤勉当政。可谓百姓之福。”
赵大人虽是一个心中向往高山流水不食人间烟火的名士般人物,但是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这等的政治素养还是有的。他听了谢棠的话,喝了一杯酒,笑道:“谢家贤侄过誉了,某虽不才,沐浴陛下天恩治理一方,自当一心为民。”
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会经过谢阁老的手,遂也认这个人情。他笑道:“多谢老大人在京中周旋。赵某领了老大人爱护后辈的一番心意。”又对杨原敬酒道:“杨小将军骁勇,赵某替余姚百姓敬你一杯。”
杨原是杨荣大人的后人,虽然不耐烦文人一句话要转八个弯的那一套,但好歹家学渊源,至少学会了杨荣大人的一点皮毛。面子情上做的极好。他知道喆啡剿匪的功劳是一定要分个余姚令尹的,因此也不介意买一点面子情给赵大人。于是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向北拱了拱手。爽朗地笑道:“赵大人客气,为天子办事是吾等的荣幸。这一切这么顺利,还要多谢赵大人的鼎力相助。”赵大人很是自得,和两人用了一会儿餐后。一队着紫绡衣的女子歌舞而来。令人惊奇的是那位领头的舞女,腰肢不盈一握,眉目清丽。演奏的音乐竟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很是缠绵悱恻,婉转动人。谢棠目光清亮,只是手执乌木箸,敲击着银碗。敲击声应和着乐师演奏《越人歌》的韵律。别有一番雅致心思在其中。而杨原的目光竟也没有看向领头的舞女,而是死死地盯着着绿衣吹奏笛子的女子不放。赵大人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了那个吹笛女子的身份。
“谢家贤侄也喜欢丝竹之道?”赵大人也不好说些什么,遂把他心中猜测放到一边儿,装作没有看到杨原的异状,只是和谢棠闲谈。谢棠回答道:“家翁曾言,琴乃君子之乐,不可见弃。故棠曾随静安寺宁隐大师习琴。平生最爱《西洲曲》。”
赵大人好似见到了知己般:“阁老有没有斥责贤侄?!”谢棠道:“家翁听棠演奏《西洲曲》,曾道一生的阳春白雪,君子雅致在我的琴里尽毁了。”赵大人拍案笑道:“哪里比得上我家阿父的火爆脾气。阿父听我的乐曲班子演奏,怒斥我这尽是淫词浪曲,一顿板子拍我。要不是大母拦着,恐怕我早就一命呜呼了!”谢棠知悉他言语中的亲近之意,知他有意和谢家交好,故而捧场到:“老父母风趣至极。”知道他向往魏晋,又道:“言语诙谐,行事疏狂。尽是魏晋风度。词章俊雅,大开大阖。全为建安风骨。”
赵大人听了果然高兴,竟道:“我与谢家贤侄如此相契,竟是知己了。”谢棠笑而意盈盈,并不多言,只是点头称是。
宴饮过后,杯盘狼藉。赵大人道:“在我家的小楼里,是万万比不得苏子枕介乎舟中的雅兴的。”杨原和谢棠都道,虽无苏子泛舟之雅兴,然而月上中天,荷香满堂,轻歌曼舞,亦是人间极乐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