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天桥(40)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卷曲的长发柔顺的贴在头顶,有柠檬草淡淡的香味,她比娃娃更柔软,更像一只娃娃。
周行露感觉到皮肤上因为别人突然的接触骤起的鸡皮疙瘩,挪了一下有点硌着的肩膀,犹豫了几秒,终究没有挣开他。
他身上有很干净的阳光的气味,一点一点包裹住她,也包裹住那颗冷冰冰的心。
他又叹了一口气,低头凑近她耳边。
"乐观的人没有错,悲观的人没有错,你更一点都没有错,你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世界上如果所有人都是又开朗又外向随时都能积极表达情感的,那不是很可怕?每个人都应该是不同的,被先天的心理和后天的经历所构成,这样才是不同的人。"
他放开她退开一步,视线牢牢锁住她,少见地说了这么多话。
"你也许觉得自己很普通,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当初见到你时,你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你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处的样子。就算你面对别人会紧张,会不知道如何说话,会不敢对于别人投放的感情作出对等的回应,那又怎么样呢?那都是你,包括你的悲观也好,敏感也好,都是属于你自己的一部分,没有人有资格说不。"
这一刻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她只能看见他。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不大,可是充满了力量。
明朗如星的双眼里,清晰倒映出她一张写满难过的脸。
"周行露,你答应我,无论你跟不跟我在一起,你都要接受和爱你自己,好不好?"
她不敢讲话,害怕下一秒自己就要哭出来,赶快别过眼。
她以前最讨厌这畸形又病态的人间,可是这一刻却觉得人间真好,又或许是她运气好,能在这灰败的废墟里捡到一颗遗落的星星。
她忍了又忍,眼睛酸得发痛,却没让自己哭出来。
江有汜也许看出来了,也许没看出来,总之他没有揭穿她,没有对她说一句什么想哭就尽情哭吧这种烂俗的台词,她真想谢谢他全家。
时间很晚了,天空越来越黑,她必须要坐末班车。车子进站时轮胎压过马路的尖锐打破这一方天地的寂静,她看着他,冲他摇一摇手。
"拜拜。"
"拜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也抬手冲她挥了挥。
她跳下站台,车门缓缓打开,她刚准备迈上去。
"周行露!"
她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江有汜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在广告牌上看着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灯神吗?"
她茫然地摇头。
他低低地笑,勾出右边脸颊小小的酒窝。
"我骗你了,我不是随便选的,我选他是为了你。"
他扬起脸,声音突然变高,完完全全一个幼稚小男孩。
"为了你的所有愿望都实现!"
她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听见身后司机催促声音,抬手又冲他挥了挥。
"拜拜。"
"拜拜。"他就只是笑,只是看着她,看起来好傻。
酸涩又一次漫过鼻腔,她快速地找了最后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这一次终究没忍住,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霓虹,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下来。
12. 花式梦境
那天的相处像一场梦,梦过了无痕,更像是这些年她一直在经历的现实,无论向前走到哪一步,最终还是得跟他挥手道别。
最终都要离开他,最终都要遇见新的人,难过地,狠心地割去那些对他的感情。
世界又只剩下她自己。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习惯的生活,明明她应该觉得轻松,毕竟卸下了一个包袱。
她看着放在床头的丑娃娃,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天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联系过对方,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该聊的都聊了,该说开的都说开了,她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他,往后的日子就只能山高水远,彼此怀念了。
怪她看世事看得太清醒,送到枕边的黄粱梦都不愿做。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跟高二那年看到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时如出一辙。
她把头狠狠地埋进枕头里,松软的羽绒容下她所有的坏情绪。
遇上掌控不了的事,尤其是对象还是江有汜时,她真的很擅长一股脑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
换作别人她是不敢的,可是如果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就算她真的把心里所想都告诉他,他也只会无奈地笑,一点都不会跟她生气。
他真的,格外放纵她,像她最喜欢的小熊□□枕头,接纳和包容她的一切。
这样一想,又更觉得愧疚。
说到底,其实那些都是她的错,是她莫明其妙看上他,然后才天天在他面前打转,还跑去他们班级,如果不是她出现的太过频繁,他根本也不会注意到她甚至喜欢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