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撤了他的职，命他在家闭门思过，这些他并不在意，他相信以自己的本事，早晚都能重新拿回来。

唯有那些死去的人，他始终都忘不了他们临死之前的模样。

他心里不好受，试图借酒浇愁，家里人见他如此颓废，纷纷过来劝他，他反倒把人全都赶了出去。

没有想到的是，喝了许久，却一点醉意也没有，他愈发烦躁，又命人从库房里搬来几坛烈酒。

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入夜之后，风雨更急。

下人过来说太子和二公主突然造访，让他去外面迎接，他没理会，继续喝他的酒。

然后，姬璃就闯了进来。

他并不想看到她，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喝酒。小公主整整比他小了七岁，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小丫头，而不是他未来的妻子。如今没了婚约，似乎是一件好事，可他也没有多高兴，就更加不想看到她了。

于是佯装醉酒，拿话刺了她几句，希望这小公主赶紧被他气跑，别到他的面前晃来晃去的，实在烦人得很！

她确实生气了，却没有走，反而朝他冲了过来，企图夺走他手里的酒。

他躲开了，她转而揪住他的衣襟，把他从矮榻上拉了起来。

小丫头手劲不小，他一时没防备，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不过打了一次败战，就如此一蹶不振？！”

“喝酒是吗？知道日后的青史之上，会怎么写你吗？谢二郎年少气盛，仅尝一败，遂醉酒而死，果真是彪炳史册的记载，对吧？”

“……”

他没有理会，只是寒着脸从她的手里拽回自己的衣服，重新坐了回去。

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不疼不痒，她喜欢说就继续！

谁让她是公主，他无官无职，不过一介草民，怎敢跟公主顶嘴？

没想到她突然坐了下来，也拿了个酒盏，跟着喝了起来。

她不胜酒力，没喝多少就红了脸颊，眼神渐渐迷蒙起来，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里还小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叫他，他也没听清。

只是这手里的酒却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姬瑬早就过来了，看到妹妹这样，他几次想开口都插不进话，只好在旁边等着。一直等到姬璃趴在桌上，这才长长叹了一声，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谁知姬璃还没有彻底醉过去，挥手打掉了姬瑬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谢鸿有些无奈，只好伸手扶了她一把。

喝醉的小公主完全不讲道理，直接一个手肘撞向他的肋间。

居然用他教的招式来打他！

谢鸿挡下这一击，低声嘟囔了一句，按住她的手把人扶稳了，正要把她交给姬瑬，却被怀里的人揪住了衣袖。

她抬头定定看着他，越靠越近，似要将他看个仔细。

“二哥，是你啊？”她忽然笑了起来，低声喃道，“你能回来……真好！”

她终于放松下来，乖乖倚在他的怀里。

谢鸿却愣住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烛光下，她的眼角有泪光沿着脸颊滑落。

除了嘉懿皇后的生辰忌日，他从未见过小公主掉过眼泪。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记忆里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圣上早就下了旨，原本等他回京，就要开始筹备他们的婚事！

谁知他打了败战回来……

怀里的人靠着他，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有点沉，他却不想松开。

然而夜色已深，他到底不好把她留在侯府，只好把人交给姬瑬，又亲自将这对兄妹送上回宫的马车。

回去之后，他立刻命人搬走他院子里所有与酒有关的东西。

那时候他还有些天真，以为自己只要好好表现，圣上就会重新赐下婚约。

然而等他从南荒剿匪回来，听到的却是姬璃和茂国公府世子已经订婚的消息。

南荒边境不稳，他很快又再度启程。

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第二次回京，竟遇到了姬璃出嫁的队伍。

数十个宫女皆是盛装，红罗掌扇，青罗华盖，两两结对走在前面，然后是十二个人抬的鎏金肩舆，四面珠帘垂下，同样是盛装打扮的姬璃就坐在里面。

他站在道旁围观的百姓之中，看着姬璃的仪仗渐渐走远。

“我不知道你也在。”姬璃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其实就算知道，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违抗父命当街抗婚，更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谢鸿依然半蹲在她的面前，目光柔和：“眼睛怎么红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发现，我正在利用你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