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眼(111)
自始至终都为父亲而活的母亲,也真够可怜的。
耳畔被轰鸣声渐渐覆盖,四肢像是散架似的发软,她强撑着扯起嘴角,故作轻松道:“那行,从今以后,您就当没生过我,我也当没您这个妈。”
语闭,她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到底没让郑椿看到她已然夺眶而出的泪水。
从公寓大门出来,外头的夜色凉得刺骨,算不上皎洁的月亮高悬在空中,随着迎面而来的凌冽寒风掠过她略带疼意的脸颊。
饶是钻心的疼,但流出来的泪也只有那么几滴,其余地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反复告诫自己,这种事并不值得浪费眼泪。
随意在人潮喧闹的大马路上,拦上辆出租车坐回去。
车辆沿着宽阔的大道,没入车水马龙,踩着一路排开的青黄路灯向前行驶着。
寂静得就像这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一切都未曾发生。
可饶是这样,思绪还是弯弯绕绕,方才母亲难堪的模样,又重现在眼前。
这么多年来,父亲早就已经不爱母亲了。
只可惜,偏执的母亲却压根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现实,自欺欺人,直到现在。
两人之间唯一的牵绊或者说是纠缠,就仅仅只是祝兴妍而已。
对郑椿来说,她就像是孤注一掷的筹码,唯一用途就是用来拴住这个男人。
而对祝振霖来说,她就像是恨不得一脚踢开的拖油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当年由于荒诞才犯下的罪过。
突然之间,祝兴妍觉得自己被强烈的孤独感所包围着,几乎是插翅难逃。
似乎,暖意总是被隔绝在外,一丝一毫都渗不进来。
突兀的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响了起来,将车内的寂然倏然打破。
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眼的光线,祝兴妍顺着去看,上头的备注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又拉回来——叶润绩。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惧怕着什么。
祝兴妍踌蹰两三秒,还是选择把电话接来,压低声音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时,那头的人却先一步开口:“是祝女神么?你家老叶成鬼了,方便来接一下么?”
鬼?祝兴妍没反应过来。
只听这嗓音还挺生疏的,也没辨认出是谁在说话。
沉默空隙,对方瞧出问题来,又赶忙补上一句自我介绍:“我是徐辰逸,之前我们电影院见过的。”
名字倒是耳熟,努力回想,是有点印象。
祝兴妍“哦”了声,又跟着狐疑地问道:“你刚说他成鬼了?”
“对啊。”徐辰逸应得干脆,“酒鬼。”
“……”
无语过后,眉头紧跟着蹙起,十分在意地确认着方才的事:“你的意思是他喝醉了?”
“那倒不是。”徐辰逸否定她的说话,而后纠正道,“生生被灌醉的。”
“啊?”祝兴妍诧异,他也不是在做服务型行业,怎么就被人灌醉了呢?
徐辰逸替他澄清:“这人是他自己。”
“……”
他自己?
倏然有口闷气堵在心口上,祝兴妍陷入沉默。
电话那头没了话音,徐辰逸感觉不对劲:“听得见么?”
游荡的思绪这才被扯回来,祝兴妍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说出两个字:“地址。”
而后,饭店的地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递进手机里。
祝兴妍让司机师傅调转方向,往城市的另一头行驶。
有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既视感。
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时间将近九点钟。
两地距离不算特别远,大道上又空无人迹,出租车以刻不容缓的速度驰骋着,不过半小时就在目的地处停下了。
饭店处在繁华的商业街,周围灯火闪烁,流光溢彩在行人之间穿梭着。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户,祝兴妍一眼就看见了饭店门口熟悉身影,同行的人似乎早已散去,只剩他孤零零地矗立在寒风中,挺括的西装外头披着件驼色大衣,可高瘦的身形却仍是衬得他背影单薄,似是能带着几分无以名状的寂寞。
不知怎的,祝兴妍竟会觉得他像只……丧家之犬。
恍惚着,直到司机师傅提醒她该付钱时,这才从迷思中醒神。
因为母亲的那一巴掌,双颊还能清晰察觉到余痛,似是在朝她反复强调现在的自己也体面不到哪去。
下意识地又抹了把眼角早已被风干的泪,将披散在肩头的凌乱长发整理完毕,她才从车里下去。
男人站的位置,上头恰巧有一盏幽黄的灯,将他拖在地上的身影拉得极长。
车停得距离不算远,祝兴妍三两步在他前头站定,扑面而来的淡淡酒味
像是赶着点的,此时叶润绩也恰好转过身来,深邃眼眸上沾着层水光,朦胧又迷离的,是酩酊过后的痕迹,可人却丝毫没有踉跄的意思,在地上站地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