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醉(77)
宋凌只觉得眼前一暗,下意识抬头,就听见冯楚英道:“张嘴。”
“啊——唔。”他刚来得及表达一下疑惑,嘴里就被塞了个甜甜软软的东西。
浓郁的牛奶味里夹杂着蜂蜜的甜香,大概是蜂蜜的原因,还透着一股花香。
“行了,看你小气的,我就随口问问,你就算真不喜欢我妹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冯楚英叹了口气,想了想,干脆把那一整罐牛乳糖都塞宋凌手里了,“给你吃,但不许被我二娘发现。”
宋凌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甜滋滋的味道给包围了。
“冯叔,”冯楚英坐回轮椅,轱辘到门边叫冯管家。
“哎,小王爷要休息啦?”
“给他弄个房间,豆豆陪我回去就行。”
“哎好嘞,房间早就准备好啦,就在云谷主隔壁。”
冯管家笑眯眯地领着宋凌走了,穿着夜行衣的冯豆豆像只灵活的黑猫从屋顶上翻下来,一脸不高兴地推着冯楚英的轮椅往另一边走。
夜已经很深了,就连后院的“将军”们都没了动静,宋凌攥着手里的小白瓷罐,却无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吵得慌。
冯豆豆气鼓鼓地走了一路,冯楚英叹气:“又怎么了小祖宗?”
“我就不明白了,”冯豆豆气急败坏,“您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宋将军您的身份呢?宋将军为了您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您怎么还如此防备着他?”
冯楚英失笑,好一会儿才道:“不是防备他。”
“反正您就是不信任他!”
进了屋,关上门,冯楚英才道:“咱们这是欺君之罪啊,我有老太君的御赐龙头拐杖保命,他有什么?”
“他是当今圣上的表哥哎,西京道都是他打下来的!”
“那你说说,他这么大本事,谁能给他下毒呢?”
冯豆豆骤然顿住,她又不傻,一下子反应过来:“您、您是说、是、是皇——”
冯楚英摆摆手示意她闭嘴。
冯豆豆眼睛都红了:“可是,可是西京道——”
“别提西京道了,”冯楚英声音里带着某种清醒的冷意,“为将者,最忌讳反复提及曾经的功勋。你要知道,对宋凌来说,西京道是荣耀,可对皇室来说,西京道是耻辱。”
二十多年前,中原皇室丢了西京道,朝廷屈辱南迁,这是整个民族的奇耻大辱,更是当今圣上祖辈、父辈的耻辱,这份耻辱甚至在他们的谥号里都刻下了痕迹。
神宗,宁宗。
这是前两任皇帝的谥号,神宗丢失了西京道,代表着功业不足,宁宗苟且偷生于临安,意为过于懦弱。
而终结这份耻辱的,不是皇室正统,反而是公主与和尚生下的这个无名无分的野孩子。
看起来荣宠无限,但背地里,宋凌的身份处境,和她这个冒牌的异姓小王爷,一样的尴尬。
“他少知道一分,便少一分的危险,现在他至少还能活到三十岁,若是有幸找到解药,好好活下去也未可知,若是牵扯进咱们的事儿里,以他的性格,定会不顾一切帮我们,咱们大不了往林子里一钻,活命不成问题,可他呢?”
冯豆豆不说话了,她知道冯楚英说的是对的。
但她就是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小王爷那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宋将军也是好人,却中了这种毒,还面临着皇帝的猜忌。
而像宋珏那种讨厌的人,却能高枕无忧地享受着荣华富贵。
豆豆很生气。
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第二天凌晨,唐亚湾港口有三艘刚刚从外海回来停靠港口过夜的商船起了火。
没有人员伤亡,但是里头的货物被烧了个干净。
商船是成商会的,货物是刚运回来的苎麻。
港口闹哄哄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查出来,动手的人是个高手,一丝儿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成商会吃了好大一个闷亏,靖海王府里却也并不平静。
“豆豆,跪下。”冯楚英声音平静。
冯豆豆昂着头跪下来,脸上却没半点认错的态度。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我烧了成商会的货船。”
“那你知错吗?”
冯豆豆抿抿唇:“我没有伤人命,我只是想给宋珏一个教训。”
“那你可知,少了这三船的货物没什么,但却打乱了宋珏这个季度的布置,从布庄到织坊,有多少普通百姓会因此受到影响?”
冯楚英的声音十分平静,并无多少责怪的意图,但却半点情面没留:“织坊的女工没了货源,这个春天便没了进项,布庄拿不到货源,没有生意可做,必然会裁减伙计,这些人整个春季都将为生计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