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慢慢模糊，渐渐看不清透明容器里的大脑。他伸手不断擦拭容器, 好似想把容器擦干净。当眼泪落下的时候，他才惊觉，花掉的不是容器表面，而是自己的眼睛。

黎风的腿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他缓缓蹲在了地上, 双手抱着脑袋，轻声哽咽着。

小八这时候很想可以实体化, 给黎风一个安慰的拥抱，但他做不到。他只能疯狂燃烧自己的能量，把这里的数据全部吃透，争取能将这些还活着的大脑完好无损的转移出去。

但小八即使作为人工智能，也不敢去想，将这些大脑转移出去之后该怎么办。

人和人工智能不一样，他们对自己的存在看的非常重。不像是人工智能，在还没有身体的时候就是一团数据流，随便蹿到哪个载体里待着都无所谓。

但人类很难接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小八：【小风，要不要进入大哥的世界，和他聊聊？】

黎风声音沙哑道：“再等会儿，让我缓缓。”

小八：【好。】

小八想，若是现在小白在就好了。或许小白能够安慰黎风。

黎风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之后，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站起来，道：“让我进去吧。怎么进去？”

小八：【他们构造的世界和虚拟网游的技术原理差不多。现在大哥没有上我们的游戏，我给你弄个非法接口，把我当做虚拟游戏中转设备，就能进去。你想好进去和大哥说什么。】

黎风点头。

这里没有敌人，黎风背靠着容器坐在地上，让小八将他的意识传送到惊雷所在的“世界”。

……

经过一阵和上游戏一样熟悉的眩晕之后，黎风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宇宙飞船中的房间中。

窗外，是熟悉的黑暗和点点繁星。

“你是谁？”惊雷的声音从黎风的身后响起。

“我还以为你会用武器抵着我的背，或者二话不说先把我放倒？”黎风转身，“大哥。”

惊雷先是惊讶，然后浮现出黎风熟悉的微笑：“小风。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和我挺像。”

“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我们长得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黎风道。

“双胞胎也有长得不像的。”惊雷拍了拍黎风的肩膀，“随便坐。这里是我的卧室。你找到我了。”

黎风找了椅子坐下，道：“是啊，我找到你了。”

看着惊雷一如既往的笑容，黎风打了满满的腹稿，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懦弱……不，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懦弱的时候。

惊雷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盒果汁，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杯子，放在黎风面前的小桌子上：“尝尝。”

“我是小朋友吗？还给我喝果汁？”黎风随口抱怨，喝了一口，皱眉，“我最讨厌的味道。”

“的确。”惊雷道，“你小时候就很讨厌蓝莓，但蓝莓对身体好。”

“和蓝莓一样对身体好的水果多得是了。”黎风道，“专断的大家长哥哥总是不听不听，非说我这是挑食。”

“你的确是挑食，不但挑食，还老爱吃一些小孩子不能吃的东西。你不知道发育期的孩子，喝酒会变傻吗？”惊雷轻笑。

“我就喝一点，就想尝尝味道，说得好像我从小就是个酒鬼似的。”黎风顿了顿，道，“现在我也没怎么喝了，偶尔喝一点也是低度酒。在游戏里需要塑造喝酒的人设的时候，我都把酒换成水了。”

惊雷的笑意更加浓了：“乖。”

“我都这么大了，别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黎风不满。

“好。”惊雷摸了摸黎风的头发，“是啊，长大了。”

黎风：“……算了，你随意。”

惊雷在黎风身边坐下，道：“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黎风：“……”

惊雷：“其实我早就有觉察到这个世界不对劲，现在只是确认了。不管我在现实中如何，至少我们现在能这样见面，能看到你长大的样子，我就很高兴了。”

“我不高兴。”黎风重复道，“我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惊雷叹了口气：“看来我的情况大概是我所想象中的最差的那一种。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被你接管了吗？”

黎风沉着脸点头。

惊雷道：“那我就可以随意开口了。小风，无论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承受得住。该难过的该绝望的日子我已经熬过去了，现在我真的都能承受得住。所以不要为我难过。虽然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其实我自我感觉过得还不错。没有经历过什么绝望的事。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好吗？”

好？黎风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