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76)
他从前在三镜湖,就是这样为云瑾留着的。
云瑾动也不动的坐着,只觉得手脚冰冷,全身都已冰冷,就好像一下子跌入到一个冰窟里。
她不懂为什么诩俨始终不肯放过她,却知道自己也一样,很难放过自己。
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了。
云瑾全然没了胃口,只默然坐在一旁,也不知道他们在席上再说了什么,几时撤了筵席,只听见衡俨轻声唤她:“青鸟……你和章先生许久未见,不如好好聊一聊。”
云瑾用力点了点头。上官煌和婢女们便一个个出了门去。她也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慌,揪住了衡俨:“三哥……”
一抬头,却见到诩俨冷冷地在瞧着自己;目光闪动,宛如剑的锋芒。他轻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她偷偷回头,瞧了他一眼,心更乱。
可她自己很清楚,她方才的心慌绝不是因为诩俨,更不是因为他而揪住了衡俨。
令她心慌的……似乎是别的。
衡俨笑了,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我就在外面。”
云瑾也不晓得他在与不在、在哪里,于事能有何补?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她心中骤然缓了一口气。她松开手,等着他闭了门出去,打起精神:“小师叔。”
“嗯……”章华清应了,饮了口水,突然仰面大笑,“他们这么大动阵仗把我请来,只是教我俩叙旧?”
上官煌欲有求于他,早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云瑾心知便是遮掩,也瞒不过章华清,索性坐到了他身旁,苦笑道:“他们是别有所图,可我真的只是想见小师叔你……”
章华清点了点头:“这两年,真的过的不好么?”他郑重其事,将方才的话又问了她一遍。
云瑾默然了许久,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晓得章华清不是一个轻易便被欺骗的人,而自己在章华清面前,完全不必说谎。
这两年,她虽算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忧,又有凝香凝霜相伴,怎能算是不好?
可父母之死,有人屡次要取自己性命,自己难得才能出肃王府,加上这半年来……
三个人,纷纷扰扰。
不知是叫人该笑,还是叫人该哭。
又怎能说的上一个好?
章华清“啧”了一声,叹气道:“当初你爹娘在遇龙峡出事,我得到消息时,才晓得你当日便被聿王接走了。”
云瑾迟疑了片刻:“聿王……皇上他……待我确实恩重如山。”隐隐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兰芳殿见到皇帝的样子,心下有些微怵。
章华清面色凝然,沉声道:“我那时不知前因后果,不敢轻举妄动,只暗中派了安靖城内的门中弟子打听,才知道是你娘临终修书将你托付给聿王。那几个弟子又说,聿王对你甚是亲厚,几位公子也以兄妹待你。这才暂时作罢……”
云瑾没来由的,心中一阵忐忑难安,忍不住问道:“小师叔,你可晓得,我爹娘怎会认得朝廷中的聿王?”
章华清沉默了许久,望着云瑾“嘿嘿”笑了两声:“你也不晓得么?”
“我?”云瑾愕然,“我从前只晓得叫他乔伯伯,并不晓得他的身份。”
章华清不晓得,云瑾也不晓得。
究竟爹娘同聿王是什么关系?
章华清表情更是严肃:“门中有位弟子,曾暗中查验了你爹爹的尸体。他说你爹爹死因乃是被毒蛇咬中,小腿上两个牙印清晰可见。”他注目望着云瑾,一字字道:“你爹爹长于医卜,普通的毒蛇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你告诉我,他果真是因蛇毒而亡的么?”
云瑾抬起头,高声道:“是。可我并不信。”
章华清重重一点头,冷笑道:“我也不信。”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缓缓道:“咱们墨剑门的弟子,若要入仕或是结交官府之人,并不算什么,只要禀报掌门知晓便可。可你娘在门内多年,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过自己识得聿王。”
“聿王是我爹爹的好友,我娘与他并不相熟……”云瑾分辩道。
“不相熟,怎会将自己视若性命的独生女儿,交托给那人?”章华清冷冷地道。云瑾愣了半晌,才试探地问:“小师叔,你便是因为这个,才将我扔在安靖城不管了么?”她嘴唇在发抖,握紧的双手也在发抖。
她无法同章华清争辩,心知这件事也并没有争辩的余地。只是觉得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言语中更是透着一股任性与心灰。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何要心慌。
因为她心中一早便猜到了,墨剑门一向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章华清绝不会多年无缘无故置她于不顾。
他按兵不动,是因为他怀疑了娘亲同聿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