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261)
衡俨看着烛火闪动明灭,似乎在云瑾洁白的脸上跳跃。他的脸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柔声道:“你还小,还不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我哪里小了?”云瑾很不服气,“我已然二十……”突然“噗嗤”地一声笑,“我自然不如三哥,比我老了那么多。”
她刻意将“老”字咬得很重。
衡俨盯着她,慢慢地,眼里有了一种奇怪的笑意:“我老了么?”
他比她整整大了七岁,自然是老了,何况他鬓边还有白发。
云瑾本来还想回敬他的,可不知想到什么,脸突然红得像发烧了一样。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眼波里却有醉意。
她站了起来,低声道:“我回去了。”
“回哪里去?”
“还有哪里?勤问殿。”
“我同你一起回去。”
她自然不肯。
他慢慢走到她身后,伸手梳理着她如瀑的青丝,悠然道:“那便留在这里。”
云瑾心跳得很快。
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悄地道:“青鸟使者自玉山来,可曾听说朝云暮雨?”
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之所,怎会有握雨携云之事?明明……明明……那是巫山云雨……通通都是他仗着她不读书声,信口攀扯。
从来一本正经的他,竟也会这样胡说八道?
云瑾一只手蒙着半张脸,拼命地摇头。他却不管不顾,抱起了云瑾。
云瑾张开指缝,偷偷看着他。
他的双眼又明亮又温柔,满是月光。
月光如水,浸润了她,叫她如坠星河,全然忘了自己在哪里。只跟随着他,在星月光芒中,迎来暮雨,送走朝云。
第90章 旧路随燕远
殿门开着,勤问殿内掌着灯。
这里从不似乾极殿那样灯火通明,反而有些暗淡昏黄。
衡俨垂下头,笑了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这烛火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里心里很温暖。
或许也不是因为烛火,而是因为烛火下等着他的,是一个他牵挂的人。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寂寞孤独,都能因为一盏灯而驱散。
他悄悄地走进殿门,阻止了以南和以雅的请安。
云瑾就坐在烛火旁,背对着外面,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衡俨全心全意地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烛光更温和了,心中更温软了。
他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烛火映照出来的红晕,笑容宛若方才天边的晚霞。
衡俨立刻明白,她正在等着他。
“她们说你这几天都不曾好好吃饭?”他坐下来,柔声问道。
“七月流火,天气热罢了,”云瑾从一旁拿起一块很精致的糕点,笑道,“大皇子给我送了不少,我吃这个便好了。”
衡俨怔了怔,立即明白过来,淡笑道:“是简惠妃?”
云瑾笑盈盈地点头:“大皇子说替惠妃娘娘向我赔罪,简惠妃待大皇子可真好。”
简惠妃对大皇子,又岂止一个好字?
这样日日带在身边,处处以大皇子的名义行事,便像是亲生母子一般。以南和以雅曾偷偷同云瑾说,她们觉得简惠妃是有心想要抚养大皇子。可云瑾还是不懂,简惠妃年轻貌美,分明春华正茂,又正得宠,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
却怎么一心想着让大皇子承欢膝下?
衡俨只是望着她,淡淡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勤问殿和御六阁一样,从来也不是说这些事情的地方。
他随意挑了本书,她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他的手还握着她的左手,她在帮他轻轻打着扇子。风吹着烛光一漾一漾如水,勤问殿里幽雅而安静,充满了一种很温馨的惬意。
他目光在书上,口中很随意的问:“真的不让孙冰瞧一瞧?”
“孙师兄管着整个御医院,那么多事,”云瑾微微一笑,“不必麻烦他了!”
衡俨哂然,如今敢顶撞他的人并不多,但他晓得她是为了什么。他放下书,沉吟了许久,缓慢而沉稳地道:“明日……是乞巧节。”
云瑾的手不由得停了一停。
她在安靖,所有的关于乞巧节的记忆,都是跟一个人有关的。
可她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
她知道不提,反而比提了更能表达她的意思。就像她始终不肯医治手臂一样,更容易引起一个人的愧疚。
衡俨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心中似乎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慢慢说道:“不许这样任性,过两日还是让孙冰来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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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乞巧节。
丁有善慢悠悠地进了勤问殿。
“夫人,”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皇上请夫人赴宴。”
“赴宴?”云瑾的心忽然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