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215)
她不发一言。他想去抱她,碰到她的左臂,他的手微微一僵,轻轻落下,抚着她的背。
过了许久,她闷着声音:“婉姐姐走了。”
她抬起头,目中已不禁流下泪来。她伏在他怀里,抱着眼前的人,颤声道:“我亲眼瞧见了……”
他眼神黯淡,低低叹气,“她很清楚二哥的性子,决不会让她离开恭王府,所以她才这样破釜沉舟。”
“她求我帮她,我没有答应,”云瑾忍不住开始抽泣,“我本来可以来求你的……”
“不是你的错,”他和声安慰她,“你总是希望她和二哥能两全其美,你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是的,每一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在提醒她:她无能为力。
“他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云瑾已经泣不成声,“爹娘死了,师傅走了,妍姐姐和婉姐姐,还有五哥、贵太妃、二哥……他们……”
“你觉得贵太妃、五弟、睿王妃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二嫂出事,你自责自己未曾尽力;你想到采苹,你甚至觉得自己也对不起她,”他望着云瑾,她本是那样年轻的一个姑娘,本该灿烂如鲜花,可此刻她的眼神黯淡无光,心神交瘁得已经不堪再多一重波折,“你心中已不愿再多在安靖留上一刻,是么?”
云瑾目光之中,顿时浮起了满满的矛盾痛苦之色。她本是苦苦压抑着,终于没有再克制。她幽幽地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笑了笑。
他一直记得他们相遇的第一眼。只一眼,就好像彼此已经见过了千万年。
他们之间,天然就是这样融合、这样的默契无间,任谁都难以舍弃。
他笑容中又多了许多苦涩:“你中箭昏迷时,四平给了我一张方子,里面有归尾、红花、丹皮、附子……我问了孙冰,他说这是下胎的方子。我这才晓得……”
云瑾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又哽咽了:“我没有,我不能……”
“我晓得你不会,”他紧紧搂住她,目光悲哀,“你瞒着我,因为你一定犹豫挣扎了许久。你的爹娘,毕竟为父皇所害。在宁西时,若不是我逼着你,若不是你不忍见我处境艰难,你是绝不会肯留下的。没有孩子,你才能无牵无挂地离开我;可你又怎么会忍心,害死我们的孩子……”
他垂下眼眸,以手在眼眉间轻轻地揉着,仿佛已经疲劳至极:“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若是我不让你去请五弟,若是你不中那一箭,若是……孩子保住了,如今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半点去意。”
他仰起头,望着迷蒙的夜空,许久许久,叹着气道:“我从前便想,若是我们有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单名一个瑜字。乔瑜、乔瑜……”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他们的孩子,同她一样,本该似玉一般美好。
他不似明南,这么多年,好似从来都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子嗣。可原来,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憧憬。
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
所以自她昏迷中醒来后,她不肯见他,他也不敢来见她。
他心中有愧疚,有畏惧。
他怕云瑾没了羁绊,开口同他说“离开”。
是不是只要不相见,便可将一切都当作未曾发生,便可躲开这二字的结局?
云瑾又怔怔地看着她,他也在看着云瑾,二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目光交会,宛如言语。
衡俨又叹了口气,他的眼帘又慢慢垂下:“我叫你失望了,是么?”语声落下,半晌静寂。他自嘲地笑了笑。
一时之间,两人心里似乎都在各自想些什么。
他的手去拭云瑾的泪。云瑾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从前我一定要先问过五哥。我娘说要彼此一心一意,不离不弃,不欺不悔,我问他能不能做到。只有他答允了,我才能下定决心。”她缓缓地说道:“可我从来没有问过去你……”
“我……对不住你,可我不能后悔,”他打断了她,声音很坚定、很坚决,“婉慧之于二哥,便是你之于我,是我们最想要抓在手里的东西。”
云瑾凝视着他,摇了摇头:“你同二哥不一样。”
他苦笑。
云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自己靠在他的肩头,将身子依偎着他。
天很冷,他们两人,互相取暖。
两人静静的拥抱着,紧紧的拥抱着。
许多话,该说得,他们说了;还有许多话,本该说清楚的,他们却都没有说破。眼前那么多人事变幻、死生无常,早让云瑾的心不由得变软了许多许多。
他对、他错;他做了、抑或是没做;揭开、还是隐藏,他们不须启齿了。
可他对她的情意,她却是从来也不会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