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2)
“凝霜,”云瑾微一踌躇,还是唤了她的名字,“我……想见一见聿王……”
凝霜不及回答,便听着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一名年轻的婢女进了来。
“呀,云姑娘你真的醒了……”那名婢女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笑眯眯地冲着云瑾。
凝霜一手扶着云瑾,一手冲着她摆了摆,显然是叫她不可聒噪。
可新来的婢女左看看,右看看,吐了吐舌头,却仍是笑眯眯道:“云姑娘,关夫子来了,让他给你把把脉。”
“关夫子?”云瑾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想了一想,又问道,“江湖上有位姓关的医家圣手……”
“是他,是他,关至臻老夫子,他在我们聿王府已经好多年了……”新来的婢女笑着让开路。云瑾才瞧见她身后正站着一人,年已届知命,颔下三缕清须,须发皆白,样子极是清矍,身上也不似寻常郎中那般挂着一个褡裢,反倒是像极了一名老儒生。
云瑾的目光默默地盯着关至臻。关至臻却是正眼也不瞧她,走上前来,立着将手一伸,右手两指搭在她的脉搏上,便连脉枕也不放一个。
过得一会,他收回了手。
新来的婢女忙问道:“关夫子,怎么样?”
关至臻未曾理睬她,转过头来,同凝霜道:“我早同你们说了,她只是心力交瘁,故而一直昏睡。睡醒了便无大碍了,怎么又来麻烦我?”
“是是是,”凝霜仍是陪着笑,“还是劳烦关夫子再开几副温养的药。”
“温养的药,谁人不可能开?”关至臻摇头,转身便走,“聿王府里多的是,你们自己找去。”
“哎,我们又不是……”新来的婢女被他说急了,张手要去拦他,被凝霜一把拉住。云瑾微微侧过头,望着关至臻的背影,突然心头一跳,轻唤道:“关夫子?”
关至臻脚步一停,没有转过身来,也不出声。
云瑾微一踌躇,低声问道:“关夫子,我从前曾听说过,关夫子国手无双、又仁心仁术。我……我心中有件难题,想要请教关大夫。”
关至臻扬起头,扬声道:“老夫只会看病救人,其他的一概不晓得。”
“我问的,是毒。”
“毒?”关至臻默然了片刻,缓缓踱了个圈子,转过身来,“什么毒?”
“关夫子可晓得……”云瑾一边思索,一边问,“这世上有一种蛇毒,人被咬之后,三日内毫无迹象,可三日一过便立时取人性命的?”
关至臻眉头都未蹙动半分,眉心却突地跳了一跳,沉声道:“天下哪有这样古怪的蛇毒,老夫不曾听过……”他顿了一顿,有些踌躇:“倒是有一些药,可以压制毒性,将剧毒发作之日拖上三日。”
“三日之后呢?”云瑾追问道。
“三日之后,若无解药,毒性反噬,立时取人性命。”
“是么?”云瑾顿时沉默了。她轻轻地咬着牙,过得许久才缓缓道,“多谢关夫子指点。”
关至臻也不客气,“嗯”地一声便应了。他指着云瑾,淡声道:“我见你年纪也不大……我问你,你可听过庄子鼓盆而歌,送妻升遐的故事?”
云瑾一愣,连头都无力抬起,声音低沉了许多:“爹爹曾经教过。”
关至臻微微颔首,沉声道:“生死皆是命数,无须太过萦怀。你一个姑娘家,就做些姑娘家该做的事情,少琢磨些这些蛇啊毒的。”
自他进屋之后,态度便十分傲慢,这一次说话,更有无端斥责之意。云瑾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反驳,更不说话。反倒是那新来的婢女皱起了眉头,大声道:“关夫子,云姑娘方遭变故,你难道就不能……”
“她家的变故,干我甚事?”关至臻打断了她,语声更是傲慢。凝霜急忙起身,颔首为礼,谢道:“有劳关夫子了!”
关至臻斜睨了云瑾一眼,双手一背,就出了门去。
新来的婢女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转身便蹲在了云瑾的面前:“年纪越大,越不晓事,你别理他。”她又笑眯眯地道:“我叫凝香。”
云瑾见她年纪不大,只与自己相仿,脾气和凝霜大相径庭,微微笑了一笑:“关夫子说得极对……”
凝香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拼命摇头道:“什么对,我说就是大大的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叽叽喳喳的,一路“不对”下去,却听凝霜道:“王爷!”
凝香顿时将话一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讪讪地挪到了一边。
云瑾这才见到一人,自门外迈步到了自己面前,年已不惑,白面微须,眼角微微下垂。云瑾见到他,心头不禁一阵涌动。她忙强自按捺,便要行礼:“聿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