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189)
外面周群逸低应了一声,推门进了寝宫。
云瑾仍是死命抓住皇帝的手,叫道:“你为何要杀我爹爹,为何非要让我娘去杀爹爹?”
周群逸扣住了云瑾,生生将她从皇帝身边扯开,将她扯出了寝宫。云瑾不住地挣扎,想要冲回寝殿,却突然听到皇帝的声音自寝殿内传来:“……万方有罪,罪皆在我一人……”
这声音浑然不似他适才低哑的嗓音,由低沉而尖锐,由叹息而嘶喊,高亢凄怆,在乾极殿里不停的回荡。听得云瑾心头惊怵不已。
周群逸将云瑾带出乾极殿,对她附耳低语:“夫人,你手里的东西关系着肃王的成败,你切不可糊涂。”
“肃王?”云瑾但觉心头一寒,垂首默默无语。周群逸说:“夫人跟末将来。”他又带着云瑾在皇宫里穿行,左穿右绕,云瑾完全不辨方向,只见到大雨停歇了,云收雾散,一角还掉出了几颗星星。
繁星在天,皇宫里很是寂静,冷风吹过树梢,一间小小的屋子藏在林木深处。
花草修竹丛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有人,从黑暗中站了起来,紧紧盯着两人。
云瑾看不见他们的脸,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只看见他们的手,都紧紧地握在剑柄上。
剑已在手,随时出鞘。
周群逸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他们立刻又藏入了花木之中。
园林之中,又是一片安静。
他将云瑾带到屋门前,轻轻一推门,示意云瑾进去。云瑾瞧了瞧他,抬头又望了望天,深吸一口气,提步进了屋子。
这里面比她御六阁的屋子还小些,除了门,四面没有窗户。一人站在书桌前,正负手看着桌上的东西。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瞧见云瑾站在门前,不由得一愣:“青鸟?”
然后他没有半分犹豫,冲上来便抱住了云瑾。
抱着她很紧,似乎怕再也见不了她一样。
这些天以来,他是不是心中就一直是这样想的?
云瑾抓着他的手,浑身打颤,从怀里拿出了匣子,递给他,颤声说:“皇上……皇上……教我把这个给你。”
衡俨不免诧异,接过匣子,放在书桌上,打开只瞧了一眼,即刻又合上。他略一沉吟了,轻声问云瑾:“是周将军带你来的?”
“周群逸?”云瑾“嗯”了一声。
衡俨立刻沉声叫道:“周将军。”
门一开,周群逸闪身进来。衡俨快步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悄声地说着话,最后叮嘱了一句:“立刻将皇宫封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和消息都不得出入。”周群逸未发一言,垂手报拳而去。
衡俨回头,见云瑾站在一角,仍是瑟瑟发抖。他急忙拉着她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云瑾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嘴苦涩,她突然一个激灵,抓着他道:“四平说,已有多日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有些茫然:“这里……这里……”
衡俨笑了笑,柔声道:“自我回来后,五弟有些不安,他耳目众多,整个安靖城都是他的人。父皇……便早早叫我避在此处,以免冒犯了他。”
这话,已经是说得极其隐晦客气了。
说到底,不过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皇帝大约是知晓得了诩俨有所谋动,怕对衡俨不利,故而将他藏于宫禁之中。
所以今夜皇帝召见云瑾才会如此秘密,绝不能让诩俨的人发现,而功亏一篑。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皇帝眼见着自己两个心爱的儿子要这样斗个你死我活,才想到自己和楚王也是如此手足相残。
回首从前,皇帝应该是有了悔有了恨。
可他身为君父,面对妻儿子女、万千臣民,却片字也不能吐露;他明知道云瑾恨他,他却只能在云瑾面前悔过。
衡俨又问:“父皇叫你把这东西给我,还有什么嘱托没有?”
云瑾摇了摇头,细细回想适才皇帝说的话:“他只说,叫你们莫再骨肉相残,重蹈他的覆辙……”
衡俨眼里光芒一掠,瞬间又黯了下来。
云瑾又喝了口茶,暖着身子:“皇上始终不肯说,他为何要杀我爹爹。”她望着他,咬着嘴唇,眼圈已经全红了。
衡俨一愣,坐到了云瑾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云瑾任由他握着,低声道:“你在宁西时说过,你早已猜出了我爹娘的死因。那你告诉我,皇上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衡俨沉默了片刻,抬起眼来望着云瑾。烛火照在他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他的眼睛里像是隐藏着秘密。
他扶住了云瑾的肩膀,声音很是苦涩,又像是充满了哀求:“青鸟,你我是夫妻,父皇……也是你的君父,你就当为了我,不要再追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