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176)
常何陪着吴义正立在院子里。天气还是很睛朗,阳光还是同样灿烂,衡俨的心情顿时没有前几日那么轻松了。
吴义正的两只眉毛不似平常那样像个八字,反而像两条蚯蚓一般缠在一起。
云瑾看得有些好笑,低声道:“吴太守……好像又有麻烦事要来求你了。”
衡俨反而微微扬起了头,笑了一笑:“他来求我,我倒是平安了。”
吴义正遇事虽然爱推诿,却是个人精。揣摩朝廷的动向,皇帝的心意,似乎并没有出过错。他若真来求衡俨,反到说明衡俨在皇帝面前,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云瑾淡淡一笑,请吴义正进屋来。吴义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
衡俨一愣:“吴太守,你这是怎么了?”
吴义正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肃王,求你救救我。”
衡俨和云瑾对视了一眼。常何搀扶起吴义正:“吴太守,起来说话。”吴义正抖抖索索地站起来,仍是要哭不哭地:“肃王,银子没了。”
他一句话没头没尾的,衡俨皱紧了眉头:“什么银子?”
吴义正整了整衣衫,站到了一边,娓娓道来。原来昨日,皇帝的使者已到了宁西。皇帝晓得了这一次宁西为御洪开赦死囚,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表彰吴义正处事妥当,且准了吴义正所请,拨纹银二十万两,用于修筑河堤;另外着吴义正厚葬死去的死囚、抚恤家人;活下来,若他们愿意,皆可编为肃王府侍卫,一并由常何统领;不愿意为军的,则按衡俨当初所言,须留在安靖为百姓修筑房屋与堤坝,无过错者三年后可许回乡。
吴义正昨日也叫黄衙头去问过了,那些死囚,竟然有十有八九,都愿意跟随肃王……
“照此说来,桩桩都是好事,”云瑾很是大惑不解,“吴太守你急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啊!”吴义正眼泪已经挂在眼角了,“这二十万两白银,昨日随着皇上的旨意,到了宁西,我察点签收,锁进了衙门的库房。可今日一早,管库银的来报,银子都不见了。”
“什么?”衡俨顿时站了起来。
“我……下官……”吴太守看着衡俨,哀叫道,“微臣也是不知怎么回事,这白银是微臣亲手验收、亲自送进库房的,可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衡俨目光望向常何。常何到了衡俨身边,低声道:“方才末将问过了,押送银子是振威校尉冯啸仁。”
“是他!”衡俨居然哑然失笑,又低头沉吟不说话。
吴义正不知他的心思,又跪到地上,两腿都在打颤。过了许久,衡俨才叫他:“吴太守……”他缓缓道:“银子既然丢了,我们也别无他法。你不如回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做了什么,今日又同我说了什么,便连我吩咐你的这两句话,一一记录下来,写成奏章,今晚便快马密送给皇上。”
吴义正一听,又露出畏惧之态:“肃王,微臣若写了这道奏章,这条小命……”一抬头,对上衡俨的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飞奔而出。
云瑾低声问衡俨道:“你这是做什么?”
衡俨没有答她,只是坐到桌边,轻轻地敲着桌子。他突然指着常何,问道:“那个冯啸仁,听说现在同上官煌来往很是密切?”
常何看了一下云瑾,面色有些犹豫。云瑾心里豁然明了,不声不响走出了屋子,帮他们带上了门,隐隐听到常何轻声回道:“肃王被送来宁西后,他便投靠了上官煌。”
衡俨冷笑道:“当日事急从权,吴义在渝江边上,口口声声说都听肃王的,半是形势所逼,半是他将这所有责任推到我身。父皇因御洪表彰他,如今也一样会因银子被盗而彻查宁西……”
“冯啸仁从前在肃王手下做事,一来二去,自然查到肃王身上……”常何立即接着道,“谁也不会相信肃王会贪墨这二十万银子,但这却是一个引子,他们定有其他安排……”
“不错,我决不能踏入这个圈套,”衡俨的声音很稳,也很冷,“父皇多疑,越是隐瞒,他心中便越是存疑,倒不如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向他坦白。我就是要借吴义正之口,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与他父子一体,丝毫没有它意……”
他们商议事情,声音如常,并没有刻意隐瞒云瑾。除了常何方才那一下犹豫……
那一下犹豫,是常何提到了“上官煌”,而“上官煌”的身后,自然是另一个人。
那一个他们晓得,会牵动云瑾心绪的人。
云瑾回头瞧了一眼屋子,两条身影仍在细语商量。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父子一体、父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