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科学家过来洗碗/破云而出(66)
钟伯目瞪口呆,“要研究这么多?”
“这当然不可能,”黎若谷说,“我们家总共两个做物理的,研究的都不一样。我外公做的高能,主要研究量子场论;而我做的是凝聚态——”
“什么态?”
“如果您要让我跟您解释这个,就算解释到明年也难解释清楚——”
钟伯把啤酒罐重重往桌上一磕,“你平时对阿宁也是这么没耐心吗?”
“她那么识趣的人,我说讲不清楚的时候,她就不会再追问了。
“你说谁不识趣?”钟伯吹胡子瞪眼。
“我不说话,我喝酒,喝酒总行了吗?”黎若谷深呼吸后,端起啤酒罐,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下半罐。
钟伯转过头又问赵宁静,“他平时是不是也经常这么跟你发脾气?”
赵宁静连忙摇头。
“那是还没结婚,”他开始苦口婆心,“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一定要听我的,他要是经常跟你发脾气,什么都他做主,还把你看得牢牢的……这种的十有八九婚后就会开始家暴——”
“噗——”黎若谷一口啤酒喷出来。
接过赵宁静递来的纸巾,擦干净以后,他已经不敢再随便说话,随老头去吐槽。而他从桌上的铁筒里抽出一根吸管,插到啤酒罐里,感到生无可恋时就深吸一口。
桌上的盘子空得见底时,黎若谷大松了一口气。
钟伯没让赵宁静收拾,直接把他俩赶出店外。
黎若谷站在屋檐下,望着头顶漆黑的天空,顿时有种从大气层稀薄的高空回到地面的感觉,一连深吸了好几口寒冷的空气。
“走走吧,坐车太闷了。”赵宁静说着来挽着他的胳膊,用了些劲像搀着他一样。
“我没事。”他说。
风吹到他脸上,从海边到市区,夜空都一样阴沉。
“钟伯比较固执,不那么好相处,但是人真的很好。”赵宁静解释说。
“看他跟他儿子的关系就知道了,”黎若谷说着,顿了一下,“话说回来,大部份的父子关系都不好,天生的敌人和对手。”
“你们家也这样吗?”
黎若谷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相互看不顺眼吧。”
赵宁静有些担忧地问:“你对钟伯会不会——”
“刚开始他总针对我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黎若谷坦白地说道,“后来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这老头的。”
“为什么?”
“他是站你那边的,”黎若谷说,“只要是站在你那边的人我就没理由不喜欢。”
赵宁静站住,动容地望着他,“我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只有这么个人,即使全世界都觉得我配不上你,但他会去挑剔你,怕你对我不好。只有这么一个人,我不想寒他的心。”
“那你还让我寒心?”黎若谷气恼道。
赵宁静抿着嘴不说话。
“再说了,你怎么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黎若谷一步跨到她面前,“我也是站你那边的。”
赵宁静呆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他,天上恰好下起了毛毛雨,在她仰头时,温柔细密的雨织恰好落入眼中。
黎若谷连忙把她揽进屋檐下面躲雨,还没站稳,赵宁静猛地扎进了他怀里。
昏灯微雨的夜巷,路灯照得路面湿润反光,灯下雨丝斜斜地飞扬。
在冷寂的夜里,他听她说:“如果时间能变慢就好了。”
他抬起手,缓缓落到她的发顶,“就算时间飞逝又怎么样,我不会变的。”
赵宁静的两手交放在扶手上,紧张地望着沉思了好一会儿的徐培宇。
他一会儿抽出病历放到上面,一会儿又拿起来压回去,反复几次,他的两手交握压在一叠病历上。
“开始试着减药。”他说。
赵宁静的手紧抓扶手,“减药?”
“这个月先减去四分之一的剂量,”徐培宇说,“如果顺利,下个月就减到一半,再减至四分之一,直到停药为止。”
赵宁静没有立刻开口,她抬手摸了摸头发,又垂下来,十根手指绞在一起,“这是说我已经好了吗?”
“你可以正常工作和生活,情绪也相对稳定,”徐培宇微笑地说,“和正常人一样了。”
赵宁静松开扶手,兀地站起来,想要说什么,临到嘴边又忘了。
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又坐了回去,“好多次,我都以为我这辈子完了。”
她又重新抓住扶手,眼里浮起水光,“不止是孤独,卑微,更恐怖的是看不到一点希望——”
眼泪成串地淌落,她却露出了笑,“那时真的就以为,这辈子我都会活在自责愧疚和恐惧里,除死不能解脱。”
徐培宇望着她,怔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