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倒山(6)

作者:潜漪

面前的是两个年龄相仿,个头差不离的缺心眼。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的,被北地的风沙吹成乱草堆。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脸上又是泥又是土,要不是对方手里那把刚送出手的宝剑,李大将军差点把他俩当叫花子赶出去。

但,毕竟是亲儿子。

一番梳洗过后,李大将军先休书一封,又派了当年姓吕的小兵,护送他们回去。

等两个孩子再次站在李大将军面前时,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敌军违约先战,粮草未到,边塞酷寒。常有士兵一闭眼,就看不到明天。

李桐抓紧宝剑:“父亲,儿子可以帮你了!”目光灼灼,似有火在燃烧。

后来,李大将军誓死不降,战死沙场。

再后来,闻讯的李桐冲到父亲身旁,将手里的宝剑挥舞的刚劲有力。

那一天,敌军传言他们遇到一个怪物,嘶吼着,守护者他身后的人。但凡有人靠近,都会变成沙场孤魂。

再后来,秦北堂看着李桐浴血杀人的模样,吓破了胆。

后来,援军到了。

粮草来了。

天气暖了。

李桐当了个小将,守住了城,回了家。

却没人告诉他,物是人非的事情。

说书人的只言片语,天降异火,鬼魂屠门……

李桐只知道,家人没了,家没了……异象砸在少年人的骨头上,咣咣作响。只剩这一墙的牌位,一所鬼宅,寂静的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他抱着剑,蜷缩着身体,像婴儿一般哭泣。

为什么?连我最后一丝温暖,都要剥夺。

于是,安静的少年变成冷淡,习武读书,皆是一人,默默无闻。包括后来的辞官游历,也是短短的奏书,没了丝毫当年的骄傲。皇帝浅浅看去,朱批一笔“准”,也没了问询。

怎样淡淡的来,就怎样淡淡的走。

不知在几个离家万里的地方过了几次新年,他又看到了秦北堂。

一身穷酸书生打扮,蜡黄肌肤,脚下的布鞋缝缝补补。曾几何时,他最看不起的模样,落到了他自己身上。那娇蛮横行的富少,收敛锋芒,变成这样。

四目相对时,看不清的辛酸,读不完的苍凉。

秦父得知李大将军噩耗,狠狠地病了一场,未愈便就出海,再未归来。秦家日益衰颓,秦北堂三叔联合低下的人一起,向着孤儿寡母出手,占下秦家基业,还把他们赶出皇城,断绝关系。秦母相思成疾,竟也撒手而去,只剩他一人辗转,来到这里。

都经历世间至痛,都早早品味人生,都以为内心冰冷。

他们伤过、哭过、累过,笑过、疯过、闹过。

聚在一起了,联手了,成功了。

一个,是新皇的左膀,杀敌寇,立国威,名声响彻南北;

另一个,是新皇的右臂,出计谋,工心计,句句无人能敌。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故事里的两个孩子,都还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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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这才发现,薛之白已经睡着了。

挣扎着盘起来的发,浅浅的蓝色长裙,一双宁死不悔的赤脚,眉心雪瓣的印记……李桐揉了揉她的发,丝丝冰凉。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他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妹妹总会安心的睡,他就会揉一揉她的头发。

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散的散了,该淡的淡了,该留的,也终究还是去了。而李桐知道,还在自己眼前的,烦他的、惹他的、气他的,才是最该珍惜的。

“子同,子同,你都不知道外面说的有多好听,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落得个什么一了百了……自相残杀?不对,用的不是这个词。”薛之白敲着脑袋皱眉想着,李桐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鸡飞蛋打!”薛之白点着头说:“对,就是这个。”

“哈哈哈……”秦北堂倚着门大笑,扇子尚未折起,捂在胸口。笑了半天才撑起身来,指着李桐说:“这比外头编排你的话好听多了。”

“秦那个谁,还有人要暗杀你吗?”李桐不慌不忙,决定把秦北堂的小想法一棍子打死!

“那个谁,那个谁,谁是那个谁?我叫秦北堂!”

李桐看着他炸毛的模样,心里头实在是畅快,点头笑道:“嗯,那个谁。”

上个月发生了好多事,李桐的准新娘拒嫁投湖而亡,使他白白顶了个“克妻”的名号。街上原来仰慕他的年轻姑娘避之不及,见了他就躲,吓得和见了鬼似的。

秦北堂揪出了府中暗桩,一下子连带出一根盘桓许久的大树,世家里都随着他整治了一番,似是旧貌换新颜。

不过官场之事,本就起起伏伏没个定数,谁都不能保证平步青云还能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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