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9)
浩瀚无垠的沙海之中,只有风吹沙动。
许是方才怕极了,此刻倒生出几分反骨来,燕檀再没有心思去管,动手把坑底那名女子的尸体衣裳解开仔细检查,发现她的身上肌肤如凝脂玉般白嫩无瑕,腹部、脖颈、心口处有几道很深的伤口,每一道都非常致命。
女尸伤口处外翻的皮肉微微发黑,也许凶器上还浸了毒药。
对方显然是一定要她死,而且她的死对他们来说格外重要。她记得方才在那些侍卫身上看到的伤口,几乎都是一击毙命,没有这样反复虐杀。
而除了这些伤口之外,燕檀看到女尸后颈处有一处被长发遮蔽的紫色印记。
她眯着眼睛去看,勉强辨认出,那是蝎子纹身。
她偷溜出驿站那夜,坞院里出来咬人的蝎子,同这个女子有关系吗?
这究竟是由大漠里什么未知的神秘力量复制出来的另一个她,还是什么势力派来假扮她的人?
燕檀一时无法确定,但她明白,若不是自己恰好溜出去,如今遭人虐杀、满身伤痕躺在这里的就会是自己。
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沙坑,搜寻着那些尸体上有用的东西,打火石、水囊、干粮,打成一个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又动手将他们埋回去。
最后一个被埋葬的是金雀。燕檀抱着金雀有些僵硬的身体,将她放在沙坑最上。
看来她昨晚偷溜出龙勒驿找了金雀一夜,但金雀与她错开了,早早回到了驿站,随同使团出发。
燕檀坐在沙地上,忽然意识到,金雀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是在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金雀有些僵硬的胳膊,发现金雀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是染了血的乳香。
挪动之间,一块玉牌从金雀的袖口掉出。燕檀俯身捡起来,发现那是一块雕刻精致、花纹繁复又大气的碧绿玉牌,上面还刻着几行她看不懂的文字。
玉牌上打了一个小孔,孔中穿过一条绳子,大约是用来将它挂在哪里的。只不过现下那条绳子已经断开,断口参差不齐。
这不是金雀的东西。
燕檀忽然浑身一震,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和知觉都复苏了。她明白过来,这是金雀给她留下的关于凶手的证据和线索,应是在与凶手挣扎撕扯时从对方身上扯断,而后藏在身上的。
她转过头,看着裴讷之那张和裴世矩有几分相似的脸,还有蜷缩着的浑身是血的金雀,咬着牙在心中发誓。
她一定会查出幕后黑手。一定。
第五章 沙暴 “你们看起来也很好吃的……
大漠之上暮色低垂,金红霞光照出那个小姑娘意外的有些坚毅的侧脸。安归坐在一边的破旧石堡之上,远远看着这一切。
龙勒驿外,他分明提醒过她赶紧逃跑躲起来。
浑身脏兮兮的、还沾了血的小姑娘抿紧嘴唇,似乎鼓着一口气,支撑着自己将所有尸体重新掩埋,而后背上从死人那里搜罗的包袱继续向西走。
安归觉得她很有意思。他想起燕檀方才努力地狞笑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看向天边欲坠的夕阳。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她继续向西走,就会进入白龙堆,要在那里过夜吗?
他转头看向正下方,他从龙勒驿顺手牵来后拴在古堡外的骆驼。那只可怜的老骆驼似乎很是不安,嘶鸣了好几声,而后撒开蹄子努力地刨出一个沙坑,将口鼻深深地埋了进去。
安归从数丈高的古堡上跳了下去,像一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在地上。
他坏心眼地从沙坑里把老骆驼拽出来,无视它幽怨而恐惧的眼神,拽着它继续往西走,一边走还一边悠闲地吹起一支不成调的曲子。
-
沙漠里夜间极冷,燕檀一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包袱,一手牵着自己的马,顶着朔风艰难地向前走。
她努力打量四周,搜寻着有没有什么可以过夜的地方。
这里似乎就是传说中的白龙堆了。地面上沟壑纵横,像是一条条黄土构成的巨龙伏卧于道,绵延向远处视线都到达不了的地方。举目所及没有任何人烟,也没有明显的道路,只有令人绝望的一片又一片黄沙。
夜间的寒风像刀刃一样刮在她的周身。回旋的风在白龙堆间四处肆虐,回荡着哀哭一般的声音。
燕檀没有办法。昨夜她在龙勒驿中失踪,那股幕后势力没能将她灭口,必然笃定势单力薄的她没有勇气向西横穿大漠,会折返回赵国,将此事禀明赵国皇帝。
因此,回赵国的途中一定有人千方百计想要置她于死地。
而继续留在龙勒驿周围,随时都会落入看不见的危险之中。
她必须向西走,也许隐姓埋名地去楼兰,反倒是一条生路。哪怕路上危险重重,到底还有搏一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