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77)
就在她犹豫他冷笑的对峙中, 二人鼻息相闻, 咫尺相视, 气氛却僵得仿佛呵气成冰。一声稚气的童音恰恰打破二人间几欲凝固的空气,“姐姐,娘亲唤你呢。”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秦五娘的小儿彦郎站在门外, 一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看得愣愣的。
连槿赶忙趁着祁珣分神的空当, 也顾不得他背上的伤, 将他推至铺着被褥的床侧, 亟亟起身红着脸朝彦郎应道:“麻烦你了,姐姐这就去。”
待连槿踉踉跄跄地出门后,祁珣才咬牙切齿地从床侧挣扎起身,却看见彦郎仍然站着门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祁珣瞥了这个总角小童一眼, 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你若是敢将你看到的说出去,我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听懂了吗?”
彦郎歪头想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朝祁珣咧嘴一笑:“叔叔放心, 我不会将你喜欢姐姐但被姐姐讨厌的事情说出去的。”
祁珣一怔,这小子说得都是什么啊!
“娘亲说,叔叔生病了需要多休息。叔叔歇息吧, 我不打扰了。”彦郎说得一板一眼的,走前还朝祁珣甚是礼貌地一揖。
祁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转身离开,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语:“凭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成了叔叔?”
连槿整了整有些乱的头发,深吸口气换上淡淡的笑意,才跨入正屋。
却见秦五娘手持线香,恭谨地跪于香案前,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悲喜难辨。
连槿静静候在一旁,等秦五娘将手中的线香插于香炉中后,她才出声问道:“五娘,你唤奴?”
“七姑娘来了。”秦五娘朝连槿招手,示意她走近,目光却落在案上端放着的灵牌,“这是位去世多年的故人,她本有个女儿可惜失散了。若是还活着,也该有你一般大了。”
秦五娘哽咽阵阵,一脸悲戚之色又诚恳万分地望着连槿:“我知道这个要求许是过分了些,但眼看她的忌日又将临近,不知能否请姑娘以女儿礼,代为上柱香,以解故人膝下寂寞?”
连槿身子一震,眼眸不自觉地看向那灵牌,却见做工精细的牌位上,金字描画着寥寥几字:“独孤氏女云芳位”。
独孤云?连槿暗自回忆了一遍,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莫名地有种熟悉感。
连槿却也未将异样显露于脸上,她朝戚戚然望着自己秦五娘点点头,“承蒙五娘收容多日,举手之劳怎能拒绝?也许,”她朝那个牌位凝眸看去,心中汨汨流出的熟悉之感愈是浓厚,“这正是奴与这位夫人的前世因缘。”
连槿捧着一束线香,恭谨跪下,在那萦绕的淡淡的烟气中,闭目低声道:“女儿不孝,此时方来拜见,望母亲大人恕罪。”说罢,便俯身磕头,触地有声,一气呵成。
秦五娘站在一旁几欲垂泪,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将涌上喉咙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下,侧过身喟然不已。
连槿行完礼才恭然地将手中的线香插上,抬眸又看了眼灵位上的几字,像正被母亲的柔和目光悉心爱抚,心中只觉得分外的温暖与安宁。
她默然的闭上眼,手指轻触着那微凉的檀木灵牌。
您,真是我的母亲吗?
入夜,连槿再如何不愿面对祁珣,也得去收拾方才被她遗留在屋中的碗碟。
她垂着眼,尽量离床榻上远远的,却发现那些饭食几乎没怎么动过,眉头不由得蹙起。
“殿下若是觉得饭食不合口,奴婢这就去另准备。”连槿垂着头低低出声,转身便走,却听得背后冷冷传来一声:“你今晚收拾好,明日一早离开。”
连槿自从见到卫峥,就知离他们回宫不远了,但却没料到会这么快。
“可殿下的伤……”
“孤自有分寸。”祁珣半倚在榻上,半阖着的眼眸带着若有若无的疲惫与疏远:“孤乏了,你下去吧。”
连槿一如既往地恭谨应下:“是。”
待退出,连槿才敢回头看向那尚亮着微弱烛光的窗口,胸口有着微微的疼痛。
她涩然笑着收回目光,这样的距离,便已足够了。
翌日,天尚蒙蒙亮着。
连槿已搀着祁珣,悄悄步出秦家的院子,没有惊动屋中的任何人。
秦五娘的身份不明,不让她知晓自己离开,对彼此都好。连槿在屋中留下了身上的几件首饰,也抵得上这几日的饭食住宿钱了。
二人走在茫茫晨雾中,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祁珣轻咳一声,“向北走,是座县城,江陵就在城中的县衙里。”
连槿面对眼前的分岔路口,迟疑了片刻,才询问似的看向祁珣。她对方向素来不是很敏感,在宫中迷路的次数也不少,眼下实在没有信心不将他带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