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35)
那致命一击的余波尚在她脑中久久难以消去,她不确定眼前这个阴晴难辨的男人,到底视她为何物。
但她此番陈情,却只有一个目的,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太子无法给她保证,那么她即便是回到了东宫,也不定何时就无故丧命了,又谈何除去李绣姝。
连槿这厢正惴惴着,却听得头顶一阵轻笑声。
“竟只是要保命?倒是孤高看你了。”祁珣甩袖而起,垂眸扫了眼姿态恭然的她,“如你所说,你既是孤的人,自是无需担心旁人再来害你。起吧。”
连槿只觉得浑身的血肉都在瞬间松懈了下来,暗暗长吁了口气:“谢殿下。”
连槿跟着祁珣身后,步出殿门,殿外早已不见尹红蕖和任何宫婢的身影。
连槿抬眸看了眼身前的那抹玄色,心里暗暗思量,果然,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可,自己只是一个初初来到东宫的卑微宫女,他又是如何知晓自己,且相信自己能与李绣姝对抗?仅凭自己方才的一面之词,显然不可能打动他。
难道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可师父隐居勤文院多年,早已不见外人。他不可能仅靠数十年前的传闻,而武断决定。
那么……
似乎不用转身就能看透她此刻的心思,祁珣凝视着遥远天际的那一片即将压城的乌云,突兀地抛出一句:“六年前的掖庭瘟疫,死者九百六十八名。”
连槿脚步一滞,抬眼看向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玄色背影,素来淡然的脸上布满不敢置信的惊疑之色。
“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祁珣也停下,幽深无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有些预料不及的她。
高台上迎面袭来的烈风将他的话语吹得支离破碎,但连槿仍是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所以,孤要派你去蘅芜殿。”
连槿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了一步,心却是已凉了七分。
蘅芜殿,那是囚禁历代罪妃的冷宫,等闲人不得进,但进去的人不是死就是疯,是比掖庭更可怕的地狱之所。
连槿垂下头死死咬着唇,脑中的万千头绪正在急速思量着。
她没有想到他竟想利用自己下这样一步险棋,蘅芜殿就像是万壑深渊上的一条崎岖栈道,一脚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即便明知如此凶险,她却不能拒绝。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连槿缓缓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高贵男子。
他正站在高台上俯瞰天际,玄裳被烈烈寒风吹起,如一只展翅待飞的大鹏,足以令阖宫女子魂牵梦萦的精致侧颜,此时却散发着俾睨天下的凛凛霸气。
他是天生的王者。
她眼中的迟疑惊惧渐渐褪去,只剩一汪清澈盎然的春水,定定地望着那个足以撑起天下的颀长身影,恭谨垂首,一字一顿道:“奴婢领命。”
香烟袅袅的内堂内,朴素而庄严,在淡淡日光下,泛着隐隐的佛光。
堂内尽头,一尊金身佛像端坐在莲华上,在圆光中显出真身,右手托宝瓶,左手施无畏印,面容慈悲而静柔。
仅着中衣的女子正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面容虔诚。她唇齿微启,像是在默念着什么,。一头长发不绾不束,如黑瀑般披了整个肩膀,在缥缈的烟气里,整个人虚幻而不真实。
尹红蕖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屋门,悄然走近女子身后,低低道:“娘娘,他们走了。”
女子恍若未闻地仍保持着背对的姿势,许久后才将合十的手摊开,静默安然的目光缓缓移向手边的一本手抄佛经,唇角渐渐浮起几丝笑意。
第17章 . 冷宫 这井里刚死了人,水喝不得……
裕德在月华门附近转悠了半响,才看见一个玄色的身影缓步而来,顿时一个箭步地奔上前去,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殿下可让奴才好找,几位大人都在凌烟阁内等了好一会了。”
祁珣抬眼望后一扫,微凉的目光触到连槿用衣袖半掩着的双手,“带她去太医院。”
裕德一听,惊讶地用眼风觑了觑祁珣身后的那个女子,女子带着风帽,面容大半掩在阴影下看不真切,但却不妨碍他献殷勤。
“是是,奴才一定唤赵太医好好给姑娘瞧瞧。”裕德朝连槿的方向一揖,笑容满面。
“免得还未到蘅芜殿,人就先废了。”祁珣抛下一句后,便抬步离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裕德和恭然垂首的连槿。
裕德看着祁珣离去的背影,颇为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应付。
亏得连槿出声,才打破裕德的尴尬,“有劳公公带路。”
裕德抖了抖臂弯中的拂尘,笑容僵硬地看向连槿,“应该的,姑娘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