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16)
谢阆屏退了下人,亲手将失魂落魄、呆滞如尸体的我推回我的小院。
“方才首辅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我咬了咬后槽牙:“不是真的。”
他将我的轮椅一转,双手撑住我的扶手,弯下腰来,对上我的眼。
我俩离得极近,那双浓夜般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我。我从里面见不着半分情绪,可是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挪不开眼。鼻尖闻到他身上传来清浅微苦的草木熏香,一如三年以前。
“嗯?”他的气息晕在我脸颊上,温热又柔和,全然同他惯来寒凉的模样不同。他眉毛微微挑起,那双凤眼似乎能将我烧穿。
我的谎言堵在的喉咙里。
我睫毛抖了抖,嗫嚅道:“早上在太和殿摔的是右腿……”
“呵。”他喉间溢出一丝轻笑。
我怔忡地看着他。
谢阆极少笑。隔壁的老侯爷是出了名的严父,谢阆又从出生起便没了母亲,在谢老侯爷的棍棒之下,他性子凉薄疏离,漫说是笑,便是柔声细语,我以前也没听过几句。
在路上的时候,我还以为听见的那声笑是幻觉。如今面对面地见着了,我才知道,他的眼尾有一处极浅的笑纹,笑起来的时候,那纹路会轻轻压下,带出一道略弯的弧度,将他整张冷厉的脸都衬得柔和起来。
有如千年霜冻的山头雪上,烧了一把炎炎的天火。
那火将我烧得渐渐清明起来。
他站起身,将我继续往院子里推。明明他应当是第一回来我府上内院,可是不知为何却是熟门熟路,径直地朝我的小院走了过去。
“若是想看,尽可以大方地看,何必要去爬太和殿的石阶?”
我咬了咬嘴里的嫩肉,假笑道:“侯爷误会了。昨日早晨的事,不过是我没见过世面,想看看征西的大军回朝是什么模样,从太和殿的石阶上摔下去也是我不小心。离得那么远,我连侯爷的衣角都没见着,若说是魂不守舍,总也得见着侯爷的面再摔吧?”
没理会谢阆的反应,我干脆一鼓作气:“昨晚上也是,侯爷是见了当时的情景的,我摔下来全是因为小厮得福毛手毛脚——若这也算到侯爷头上,那可真是太冤了。我的腿断了,那是命中该有此一劫,同侯爷说实在真没多大关系。若是朝中有闲言碎语的,也请侯爷勿要太过恼怒,我也会同爹爹和首辅大人解释,流言蜚语不过一阵,过段时间便会散了。”
我话音刚落,谢阆便开了口,方才声音中的笑意仿佛一场幻梦消散殆尽。
“为何如此着急解释?”
我双手放在腹前,两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肚不安地相互摩挲着,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脑子却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了。
“侯爷是朝中栋梁、人中龙凤,而我不过是司天监一个算命卜卦的打杂小吏,若说相互之间有什么早年情谊,也是比纸还薄,伸手一捻都不用使劲便散了。”我顿了一顿,咬着牙继续开口,“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年少的时候就想有个哥哥,也向来没什么体统,以前烦了侯爷许多,是我不对。”
“可是如今我长大了,自然也是知道男女大防这么回事。如今朝中有了这样的流言,不管是对侯爷还是对我的声誉,都不是好事。我知道侯爷心好,看我现在行动不便才顺路将我送回家来,但是毕竟人言可畏,为了避免旁人误会,我想咱们以后还是少走动的好。”
谢阆听完我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没有回应。只继续推着我走近了我的小院。
他不发话,我的心就如同在小锅上煎着,无时无刻不焦灼难耐。
到了地方,因为毕竟别人家里的女眷后院,他也不方便进来,便只将我推到了院门口。即鹿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便接了谢阆的手,扶住了我的轮椅。
我想着不管这谢阆接不接话,反正我说的他也听了,估摸着这人也不至于笨到听不懂我的意思。
说来这谢阆到底聪不聪明我还真是没点谱。自小我倒是听说谢家的小侯爷天资过人,读书一目十行、兵法举一反三,就是练武的进度也比旁人快得多。
可是我三年前同他示好的时候,偏总觉得这人是个榆木脑袋,仿佛不知少女情怀为何物。
他一直不开口,我这尴尬却蔓延到了方圆五里。
我抬头看他,打算强行结束对话:“今日多谢侯爷送我回家。”
“嗯。”他脸色如常——冰冷如常,两片薄唇紧抿着,就这么应了一声。可眼睛却不看我,像是越过了我看进了院里。
这都“嗯”了,怎的还不走。
堂堂晟朝靖远侯爷在一个姑娘家闺房院门口做拴马桩,传出去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