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灯火(12)
从商场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李叔极为小资的在商场一楼星巴克点了杯咖啡等着,瞥见他们出来立马迎了上去,接过周正白手里拎着的十几个袋子,颠了两下笑着说:“挺重啊。”
“是啊,”周正白懒洋洋地掰了掰被勒红的修长手指,浑没正形地说:“人家陪女孩子逛街折腰折金库,我得折手指。”
老太太挽着云汐走在前面,闻言一记眼刀飞过来:“委屈你了?”
“那哪儿能啊,”周正白笑了,说:“能为您这样的美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老太太骂:“油嘴滑舌。”
周正白答:“您教的好。”
“......”
到家已经十点多,三人拎着东西进屋,剩何妈还等在客厅。老太太让何妈下班休息,亲自拎着买的东西送到云汐房间,周正白作为主要劳动力自然跟上。
推开门,里面还是如同第一天一样的一穷二白。
三个人的脚步顿在门口。
老太太从云汐来第一次沉下脸,抿着唇不言语,身后的周正白也轻轻皱起眉。良久,老太太开口,沉着声音,叫的是周正白:“正白,你这个妈妈,有时候办事,过于小家子气了。”
周正白垂眼,说:“您教训的是。”
气氛有些凝重,云汐不知说什么好。她并不觉得多么委屈,因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准备。反倒是老太太这样好的对待,让她觉得手足无措。
她曾经在家里时,也不曾受到这样的珍视与善待。云家多年如一日的重男轻女,云汐从前在家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哭了没人哄,伤了没人疼,要求永远被忽视,家长会从不敢奢求会有人参加,考了再好的成绩拿了再大的奖也换不到父母一顿精心为自己准备的饭菜。
家中只有哥哥对她要好一些,小时候她还会觉得不公平的时候,常常会用离家出走这样的手段来妄图唤起父母对她的重视,每每半夜回家,只有哥哥会搬着小板凳等在家门口,身上披着母亲送来的外套。
后来,哥哥出门读大学,她被删了联系方式丢在这里,以后不知猴年马月还能再见一回。
经年累月,云汐已经习惯这样被漠视被冷待的生活,乍然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袒护与偏爱,她只觉得承受不起。
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好,所以连得到时该说怎样的客套话都不会,此刻只能张着嘴,有心无力地沉默着。
老太太又进门把卫生间也看了一遍,才终于沉着脸离开。
周正白跟在身后,等老太太走远,他身影在门口晃悠了一圈,转过身,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今天早上,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生气?”
云汐没反应过来:“什么?”
“早上,你突然,”周正白用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形容词,“像只刺猬一样。”
“......”云汐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她轻咳一声,想想早上自己闹得脾气,不大想解释,含含糊糊地说:“你发现了啊?”
“?”周正白面无表情道:“不然在你眼里,我是五官不全的样子吗?”
“什么?”
“没长眼。”
“......”
两人沉默对峙,房间里只剩下隔三差五隔壁98K大佬被独自一猫丢在房间里愤怒的叫嚣声,坚持了几分钟,周正白没了耐心,正想开口说“算了”,身边的人突然小声说:“我生气,是因为你突然变凶。”
“?”周正白莫名其妙,“我没有。”
“你有。”云汐很坚持。
“行,”周正白妥协:“那你说哪里凶?”
云汐立马说:“你说家里很烦的时候,语气很凶。”
还挺有理有据。
周正白气笑了,“我那不是在说你烦。”
云汐眨眨眼,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生气?”
“嗯。”颇为理直气壮。
“......”周正白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从小到大身边没什么小姑娘,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心细如发的心思,抽抽嘴角问:“所以就是因为我语气不好?”
云汐点点头。
“嚯,”周正白笑了,抱着手缓缓后倚到墙上,一双眼在灯光下敛着水纹直直望向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调笑,“小姑娘,你挺难伺候啊。”
“我不难伺候,我是因为,”云汐不躲不避,一双大眼里是纯粹的坦诚,迎着他的目光很认真地说:“因为你早上说了会对我好,所以才生气。你说了要对我好,就不能无缘无故凶我,因为我相信你了。”
周正白愣了两秒钟。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话,还因为她在此刻灯下明亮的那双眼睛。他觉得想不通,想不通一个刚刚经历母亲去世背井离乡的女孩子,怎么还能对着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有那样干净坦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