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魔影魅灵之十二前世篇)(171)
当年战后,那些妖怪处心积虑的挑拨离间,她被迫将闇之书交给了夜影。
他们见过闇之书能做到什么事,就是夜影跑了,他们也绝不会让闇之书流落在外,闇之书只可能存在从供奉地逃出来的妖怪之中。
她应该要走,应该立刻起身走人,纵然他的怀抱让她感觉如此安全,好似只要待在这里,缩在他怀中,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屏挡在外。
可这一切,只是幻觉。
早在今夜之前,她就清楚明白这件事,却依然忍不住想留下,想让自己相信,她可以和他一起过日子。
就只是过日子而已。
但今天黄昏那轻易就能走进来的妖怪,和他手里拿的闇之书,还有方才她所感觉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切,让她清楚晓得,这男人所想的,她渴望的,都是奢求。
深吸口气,她就事论事的告诉他。
「蛩蠊一族,岂只千万,你若档不住,死就死了,我却不能以死解脱。」
这话,多现实。
她能看见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当年他在河边捡到她时,她被咬得七零八落的模样。那景象,伴随着恐惧,可那恐惧,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害怕再见她受那样的折磨。
「我会尽力确保,不让这事发生的。」他搂着她,哑声说。
可有些事,不是尽力就有用的。
她早就知道,早已晓得,同他一起,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这是个陷阱,为了抓她而设的陷阱,这设陷的人,甚至知道他与狄公的交情,知道他和凤凰楼的关系,算到他和她必会因此来到这里。
那人花了整整一年,如此小心的耐着性子,挖了这个洞,就是要猎捕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警告了他,已够仁至义尽,就该分道扬镳,再留下来,难道真让他和那几个愿意为他舍命的傻瓜,白白丧失性命?
他在广府使的幻术,早已忠实呈现迟早会发生的事。
他们会死,他也会。
更糟糕的,更让她害怕的,是他们不会死得那么容易。
那些妖怪,那些曾被封印在供奉地的妖魔,全都疯了,比外界那些更加疯狂。
她见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她看过当年夜影曾受过的苦,看过他们如何对待夜影和跟随他的同伴,如何利用他们玩弄折磨夜影,消磨他的心志、践踏他的自尊、剥夺他的骄傲,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连恨也不敢恨,连自己也不敢记得。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同样的事,她没有同伴,早就没了。
可她蠢到让这男人说服自己,可以利用他,利用他们几个保护自己。
一年前,这一切听来如此合理,她可以让他与他们为她守门、替她除妖。
为何不能?有何不可?
但如今,当她闭上眼,她只看见乐乐欢天喜地的吃着各地美食,看见胖子拿着勺子翻炒料理,看见小白脸提着钓到的大鱼同她献宝,看见阿万坐在艉楼上跷腿拉着奚琴,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看见阿布坐在木箱上用小刀刻着木头小鸟,看见苏里亚认分的在甲板上晒着洗净的衣物。
她在乎他们,这该死的男人,让她开始在乎这些人,而那些妖怪,会为此折磨他们,会为了让她低头,让她哀求,教她亲眼看着他们全都在她眼前,一个个被残杀、凌虐、剥皮、刮骨,接受千刀万剐的凌迟——
然后他们会被逼着背叛她,他也会如此。
每个人都会。
她就这么做了。
一咬牙,阿澪狠着心,张嘴颤声开口。
「你说过……哪天,我若想走,你绝不拦我……」
闻言,那拥着她的男人,浑身一僵。
椎心的疼,由他而来,戳着心头,教她又颤。
他恼她不信,痛她要走,她知道,能感觉到。
蓦地,他低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狠狠扎在心上。
「是,我是说过。」他深吸口气,笑着,却压不下心痛,只贴着她的脸面,瘠哑开口:「妳若要走,我绝不拦妳……」
那疼,那痛,撕心裂肺一般,汩汩而来。
不是她的疼,不是她的痛。
是他的。
她这般告诉自己,却没有用,只让心如火烧。
就在她疼得快受不了时,他退了开来,松开了手。
明明他松了手,一颗心却反而像是被烧红的大手紧紧握住,那灼疼倍而有之,毫无消减,教她喘不过气来。
夜很深,有星无月。
屋子里,黑得几乎什么也瞧不着,她看不清他的脸面,只瞧得到他隐约轮廓。
缓缓地,他坐起身,曲起一膝,抬手耙过散落的长发,靠在墙上,看着她,又笑。
「妳走吧。」
那干哑的声,苦涩的笑,教她为之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