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69)
一路疼一路走,腹部的血顺着按着的指缝滴下。
她想她可能还没跑出去,就要流血流干而死,便顺着树干坐下来,从行囊中翻开已经摔成碎片的药瓶,管不了是治什么的,拉开衣裳,摸着伤口就往上敷。
顿时又是一阵灼刺的痛。
阮木蘅扣住树皮,静默地忍耐着这阵痛过去,等伤口开始是麻痛时,她脱下外衫,撕成布条裹在腹部。
再歇息了一会儿,拄着树棍爬往丹岐山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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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开着极盛的牡丹。
牡丹花间有长长的一道长廊,廊下干干净净的,只余横梁处一只随风转动的金丝鸟笼。
笼中叽叽喳喳地关了一只蓝耳翠鸟,通体泛着珠光宝气的翠蓝,小小的喙边有两道蓝色斜入颈部,像娇弱的女子戴着耳饰。
“……很好看吧?”一身富贵锦缎玄衫的少年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得意地道,“听说是从瀛土国的沼泽地抓来的,等下蛋时,下的都是宝蓝色的翡翠石头。”
“怎么下?鸟怎么会生出石头?”
旁边跪在廊椅上仰头看的绯色宫装女孩不由问道。
“皇额娘说,每天喂一颗翡翠宝石就会下啦。”
女孩忽而不说话了,粉雕玉琢的脸勉力思考时分外可爱,半晌慢慢地眨了眨眼,摇头。
“假的,不会的。”
“要真喂它宝石,它便死了。”
她皱起眉头,又想了想道,“承明庐里的立冬姐姐就是因为吃了一颗宝石死掉的。”小葱似的手指着肚子,“石头不能消化,坠在胃里,将肚子坠穿孔了,就死了。”
锦衣少年也是不信的,只是想哄她玩而已,没想到被拆穿了,淬玉似的脸浮上一抹赧然,“那我不喂了,这么好看就送给你玩好不好?”
女孩没回答,想了又想,道,“它要死了。”
到夜里,盛开着牡丹花的院落里响起尖锐的一声鸟鸣,下人被惊醒了起来看,笼内溅满了鲜血,日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生灵一团绿布一样被人戳死在里头。
那鸟,当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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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鸾辞猛地从奇怪的梦魇中醒来。
随行的太医忙膝行着到跟前询问,“皇上好些了吗?头痛吗?胸口可还有积热……”
话没问完,周昙将他按回来,怪道,“这才醒,你就一篓子的话,可别再吵着了。”
今日围场行猎,皇帝意气风发,纵鹰射猎了一日,到日暮西山归来,原是要吩咐人挑一头膘肥的麂鹿做晚上炙烤行宴之用,可才入了帐子,却不知何故忽然吐了鲜血晕倒在地,睡了有两个时辰才醒,将内外一干人急得团团转。
周昙见景鸾辞脸色回转,眼神清明,便自作主张叫明路去外头通告候着的人不必再等。
景鸾辞坐起,身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梦魇时忽忆起十多年前与阮木蘅的旧事,眼中挥之不去那一团死鸟的样子,觉得胸闷又不详。
顾不得让太医看,朝周昙道,“你即刻找人回宫看看。”
“看什……”周昙关切着眼前的状况,一时脑筋转不过来,话出口才自己掌嘴。
还能看什么,忙不迭出去安排了。
太医这才又到近前把脉,细察了一会儿,跪地道,“皇上龙体已无大碍,适才吐血晕倒只是体内阳气太盛,又被酒和牛羊肉一催发,炼干了身体导致的,尔后几日稍作休息,多饮食生阴降火之物,不要过分操劳便可。”
“阳盛?”景鸾辞交手一握,也觉得手上燥热,“这是何故?根源是什么?”
太医蓦地脸上一红,躲闪着眼神道,“皇上近日来,可是吃了什么……丹阳之物,特,特别是在房,房事之内……”
景鸾辞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立时就想起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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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在裴雪袂的帐子里头,明路刚来报了皇帝的平安,周昙随后又过来,笑嘻嘻地道,“恭喜昭仪娘娘,今夜皇上宣您过去呢。”
裴雪袂原本都要睡下了,忙喜气洋洋地让惠香伺候着穿衣准备,一身喷香满面红晕地掀出帐帘,想了想,回头将荷包里的药粉揣到怀里。
她明白皇帝对她是怎么回事。特别在内苑校场见到他那么对阮木蘅后,她便知道她和这后宫里的女人处在什么位置。
既然知道了,嗅到了那份凉薄,就不该像皇贵妃那样,抱着有华无实的恩宠自欺欺人过活,最好识时务地另谋其他更牢靠的好处。
她摸了摸肚子,柔腻地笑了笑,跪坐着拿起烛剪剪皇帐里的蜡烬,不疾不徐地遮掩着将药粉倒在烛芯上,顷刻微微爆出一个火星子,便有袅袅地若有似无的沁香飘来。
做完这一切,再回头,床榻上坐着的景鸾辞的面容似乎温柔了很多,满是意蕴的眼尾微微挑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