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63)
她才微微坐起身,笑着探头朝一身富丽衫裙的人望去,恰好前头的人也略微侧脸过来,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却是凉凉地望了稍刻,蜻蜓点水般地便转开了,掩着嘴角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尔后笑得花枝乱颤。
阮木蘅不由一怔,柳尚服的声音便阴阳怪气地响起。
“阮宫正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儿罢!人家飞上高枝儿了,哪里还稀得搭理我们这些旧日的同级呢!”
她没搭腔,唇角微微一扬,拿了身侧案几上果盘里的柑橘,慢慢地剥络子。
等了一会儿,皇帝与太后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进到殿中来升上座,众人跪礼请安,宴会便开始了。
众妃从皇贵妃为头依次向太后和皇上祝词,皇帝回以赐食,各妃嫔位都得了一盘八珍。尔后,在喜气洋洋中,皇帝再以皇贵妃尽心尽力管理内宫为由多赏了她一杯九丹玉液。
卫翾顿时得色上脸,睥睨着众妃脆脆朗朗地谢恩,可喜意还未腿,皇帝接着亲和地朝宁芄兰道,“宁将军骁勇善战,功冠三军,一朝内尽收了郢之西南,匡扶了国威,应当也赏你一杯才是。”
说罢又着人赐了第二杯九丹玉液。
卫翾面颊比之刚才更红,却是气的,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下,显然已怒气冲天。
上座的太后丰容细目稍稍朝她一转,随着皇帝声落,慢悠悠地道,“外头为皇帝守疆固土立了功,要赏是没错,可在内的人,若能怡皇上之情乐,纾皇上之心怀,不可不谓一份功劳。”
丰腴的手一抬,大方地笑道,“来人,也给裴昭仪赐酒。”
裴雪袂顿时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地跪拜受礼。
满座窸窸窣窣地随之掠起一阵议论,各人表情各异,却大多神动色飞。
这下有好戏看了!冲冠三千的皇贵妃,在恩宠上竟与其余二人平起平坐,莫不是新宠要压过旧宠,新美人要取代旧美人罢!
阮木蘅坐上壁观地扫了殿中几眼,在太后别有深意的目光中停了停,低下头唇边扬起冷冷的笑,幸好今后再也看不到这争风吃醋的戏码,否则实在令人作呕。
只是听说宁云涧收拾於地残局,押送候获和诸起义军首脑之事,也只得拖一拖,回郢都该是十月了。
她又抬起头看向虽喜不自胜但仍仪态万方的宁芄兰,只想着,什么都不能阻止她九月就出宫,故人便是故人罢,她只想步履不停地往前走。
夜宴渐深,太后坐的困乏了,便众星拱月地先出了席,剩下的嫔妃反倒更松快起来,邀宠嬉笑之声不断。
待教坊进献歌舞罢,有一些身怀技艺的嫔妃,或毛遂自荐,或明推暗就地献技于上座,得了景鸾辞半真半假的夸赞和赏赐皆一派喜色。
而就是这八音迭奏、语笑喧阗当中,不知哪个人忽说了一声想听裴昭仪弹琴,惹得其他人也随之哄闹着架请,裴雪袂一壁是拗不过,一壁是连太后都有替她抬头的意思,也没了忌讳想出风头。
盈盈一双眼举起来屈膝朝景鸾辞恭请献艺。
阮木蘅这才被这声音惊醒,从面前的案几上移目望向坐上的景鸾辞,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时气氛略有凝涩。
可只是一瞬,景鸾辞面色淡然,波澜不兴地应允了。
随后裴雪袂的侍女从春熙宫取回了琴,于场中布置了琴架琴凳,裴雪袂施施然落座,欠身后,昙花般抬腕悬起,仿若毫无力气一般,在众人全存了不屑时,猛地压手于弦上,“嗡”地一声,十指翻飞,勾挑抹捻,瞬时便有金戈铁马、疏意狂放之声。
众人惊叹,沉浸在琴音中如痴如醉、神魂颠倒,竟没想到仿若小家雀般毫不起眼的小昭仪,有这等深邃的技艺和意态,无形中诠释了为何她能独独取宠于皇上了。
而众人揣测中的皇帝,却一脸意兴索然,目光淡淡地落在他处,在旁人无法窥探中,漫不经心地轻扫向边角处的人。
却见她在一派沉醉中,慢悠悠地剥蜜桔,剥得极其仔细,一丝白络都不留,剥好后将橙黄一颗放在掌心,手指点着一瓣一瓣地数,不知在自己跟自己玩什么把戏。
他不觉刚刚阴寒的心稍霁,唇角隐出一丝笑意。
一曲罢,裴雪袂志得意满地盈盈再拜,景鸾辞收回视线,轻吐一句“不错”,却不似其他人另行赏赐。
座下皇贵妃气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在御前乱了宫宴,一边发泄似的痛饮,一边恶狠狠地剜着席间大出风头的人,浑然不觉便双颊通红,醉意横生。
至宴席将散,醉到都不能领着众妃跪礼,只得由贤妃代之。
可就是这样的醉态下,在众妃随着皇帝出殿阁时,她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抢下裴雪袂的琴扔到解意池里,出其不意到谁都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