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69)
庄洁擅长把事情简单化,想不通的事,复杂的事,眼下没能力解决的事,统统扔一边不管。她奉行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来了再说。
父亲教她的第一首诗,就是曹植的《善哉行》: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她和陈麦冬都心照不宣,该聊骚聊骚,该接吻接吻,来年该分开也分开。谁也不会为谁留下,谁也不会随谁离开。
她从身后抱住他,陈麦冬看了眼环在腰上的胳膊,说了句:“烟。”
庄洁把烟递他嘴边,他就着吸了口,“我做的微辣。”
“行。”庄洁把脸贴在他背上,闭着眼说:“这是你家你拘谨什么?”
“扯淡。”陈麦冬否认。
“你经常做饭?”
“不做。”
“我也是。”庄洁吸了口烟,又把烟递给陈麦冬,他吸了口,她摁灭丢了垃圾桶,“买酒了吗?”
“有。”陈麦冬把菜端餐桌,从外套里掏出酒,然后过去客厅开电视。
“你喜欢看电视?”庄洁站他身后。
“不看,屋里有个动静。”陈麦冬说。
“什么动静?”
“热闹,像一家人。”
俩人吃了饭,庄洁坐沙发上回微信,陈麦冬忙完过来,给她添了一盅酒,坐在一侧的摇椅上看电视。
“你坐那么远什么?”庄洁看他。
“离你远点,离沙发远点。”
“咋了,我能吃了你?”庄洁翻他。
“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
“你有啥?”庄洁没听清。
“PTSD。”陈麦冬淡淡地说:“看不得沙发,更看不得你坐沙发。”
……
“别扯淡了。”庄洁拿抱枕砸他。
“你怎么砸人?”陈麦冬躲开。
“砸死你。”
陈麦冬事先说好,“可是你让我过来的。”
“你就不能老实地坐着。”
“不能。”陈麦冬坐她旁边。
“你拘谨什么?”庄洁稀罕。
“没你游刃有余。”陈麦冬本能地回,回了就后悔。
“我游刃有余是我想的简单,你拘谨是你想得多。”
“扯淡。”陈麦冬回她,“你游刃有余是因为你占上风,觉得自己能掌控全局。”
“你掌控不了?”
“没你游刃有余。”陈麦冬还是那句话。
“那我们散吧。”庄洁掀开毯子起身。
陈麦冬拉她,“坐好。”
庄洁坐下,“拘谨还处什么处?你欠虐。”
陈麦冬没接话。
“我可自在得很,跟我家似的。”庄洁惬意地抿口酒,“你不自在就憋着。”随后盖毯子躺下,“窗外下大雪,躺毛毯里可真暖和。”
“我不是拘谨,我是分心。”陈麦冬准备点烟。
“别抽了,烟味出不去。”
陈麦冬收了烟。
庄洁挠挠头发,“该洗头了。”又看了眼窗外,拉紧了毛毯,“明天再说吧。”
“我给你洗。”陈麦冬也不给她机会拒绝,领她去卫生间。
庄洁随他过去,“我自己来吧。你家暖和能洗头。我家冷,又懒得伸手洗。”
“你平常都不洗,让脏东西自己挥发?”陈麦冬问。
“去你的。我在街上办了洗头卡。”庄洁说:“我去不了澡堂,只能在家泡浴缸。头发要单独洗,洗头是个大工程,你不会懂的。”
“我信你了。”陈麦冬把凳子放在浴缸前,让她把头发伸进浴缸,他用淋浴头给她洗。
“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们女人的痛。两遍洗发水一遍护发素,光想都费劲。”
陈麦冬给她调水温,“怎么样?”
“偏凉。”
陈麦冬又调温,“怎么样?”
“有点烫。”
“诶,你一个大男人装浴缸干什么?”庄洁好奇。
“当初考虑奶奶,她年龄大不能去澡堂。”
“真是个孝顺孩子。”庄洁夸。
“是啊,好好珍惜吧。”陈麦冬挤了洗发水,给她按摩着头皮问:“怎么样。”
“舒服。”庄洁竖大拇指。
“忘了,我没有护发素。”陈麦冬来了句。
“去你的,没护发素给我洗……”
“别乱动,衣服都湿了。”
庄洁双手托着脖子,伸着头,老实让他洗。
“比理发店怎么样?”陈麦冬问。
“没法比,你手艺更好。”庄洁夸他,“你怎么这么温柔。”
“不奉承我也给你洗。”陈麦冬拆穿她。
庄洁大笑,“不是奉承,你手艺真不错。”
“我有练过。”
“练过?”庄洁抬头。
“当然,给逝者洗头洗脸净身……”
“谢了。”庄洁推他,“我自己来吧。”
“你忌讳?”陈麦冬看她。
“不是忌讳,是有点怕怕的。”庄洁实话实说。